第二十六章 细树霜花无声露

　　原本繁华，山温水软的鄞城近来开始骚动起来了。随着各大门派的到来，原本还有些担心畏缩的江湖中人现在也开始变得大胆起来了。不论是酒楼客栈还是红楼，到处都能看见手持武器的壮硕汉子。他们开怀畅饮，高举陆熊，贱骂隐神宫。

　　我与戚诗天一众人一起在栖霞阁楼中用膳，听着戚夕问东问西，戚诗天和琚慕卿两人交换着给他解答。元熙低着头安静地吃着饭，鲜少夹菜，戚夕有时看见给她夹几筷。戚诗天和琚慕卿看到这场景，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犀都笑的一脸欣慰。

　　我听着外面人的谈话，吃得颇心不在焉。江湖上的人就是爽快，说话也不顾及，偶尔还带上几句荤段子。有时又互相揭发好友的丑事，大家笑成一片。我有时听到那些事，也会忍不住抿嘴一笑。这时，一块水晶肘子被放进我的碗里，我诧异地抬头，对上琚慕卿深邃的双眼。

　　“近来你清瘦了不少，听说还喝了酒。不要光顾着眼前的菜，应该多吃些荤腥。”琚慕卿解释道。

　　我点点头，看见戚诗天不善的面色，终究没有说话。一支站在我的身后，虽然我看不到他的神态，可是无疑也是紧张地。我默默地把琚慕卿夹给我的肘子吃掉，琚慕卿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很开心，后来又给我夹了一些菜。

　　“慕卿，你最近有写信回家吗？”戚诗天突然问道。我们的目光一下子都看向琚慕卿，不知道戚诗天这话是何意。琚慕卿闻言一僵，略有些不自然地回道：“近来琐事过多，未曾有过书信。”

　　“你也是将要当爹的人了，怎么这么不上心？今天就写一封吧，小瑜产期将近，你好歹也要多关心她。至于其他人，都是些逢场作戏的角儿，别没了主次。”戚诗天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自顾自地吃饭，好像没有看见一般。倒是元熙猛拍了一下桌子，把大家都惊了一回。“我用好了，各位慢用。”说罢就不管戚诗天难看的脸色，站起身来就走。戚夕听见她这般说，忙放下碗讷讷地说道：“元姐姐，你今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

　　元熙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只能看见她从容离开的背影。琚慕卿面无表情地说道：“知道了。”戚诗天含糊嗯了一声，接着吃饭。戚夕看了看戚诗天又看了看琚慕卿，最后看了看我，怯怯地说：“大哥，我……我也饱了，你们慢慢吃。”说完也放了碗，向客房跑去。饭桌上只剩下我，戚诗天和琚慕卿，气氛略显沉闷。

　　“大哥，慕卿你们慢用。”我不想再在这种气氛下待下去，于是说道。

　　“问隐，你坐下。”戚诗天说道。

　　我站起身后听到这句话只能继续坐下，可是戚诗天却并不讲话，只是沉默地用着饭。我心下虽觉得可笑，却还是事不关己地静坐着。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慕卿也是要当爹的人了，问隐你也不必再耿耿于怀。”戚诗天肃穆了半天，对我说道。

　　“戚大哥，不关问隐的事。”琚慕卿放下碗抢先说道。

　　“闭嘴！”戚诗天厉声喝道。琚慕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戚诗天看着我继续说道：“大哥知道这些事，虽说不能怪你，可是这毛病能改就改。自古阴阳相合，男女才是正统，男人之间能有什么好下场。问隐你也别太不懂事，慕卿是对不起你，可是这是天性所致，你还是早点明白的好。”

　　我一一应了。戚诗天可能没有想过我会乖乖听话，总算想到另一件事了，于是说道：“我听说你们去过青楼，你也还算入道。说明你这毛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等回了帝都找个大家闺秀，就把婚事办了吧。”

　　我听了一愣，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不由自主就向琚慕卿看去。只见琚慕卿也是一脸震惊，筷子险些掉在桌上，幸好眼疾手快，食指顺势一挽，筷子才转了一圈牢牢卡在手中。琚慕卿神色怪异地转头看我，只是见戚诗天不善的面色，沉默地放下筷子离开了席位。我的眼睛在他的背影处闪了闪，只是在戚诗天回头看我时及时低了头。

　　这顿饭可谓是不欢而散，戚诗天虽然觉得肚里憋气，摸不清为何会是这个局面。可是我心里是明白的，元熙虽然心里生我的气，可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她不能接受别人对我的不满。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越发觉得愧疚。戚夕这小子原本在深山中长大，见过的人见过的事本就屈指可数，经过这么多天与元熙的朝夕相处，早就情根深种却还一无所知。由此，这几日他对我的疏远也就可以理解了。琚慕卿虽然曾经拒绝过我，可是我却依然觉得自己于他还是个特殊的存在，有时还在猜想也许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暗暗喜欢我。可是无论怎样，既然他已经选择了娶妻生子，那么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戚诗天也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才会这样对我，我虽然是他的兄弟，可也只是外戚，论实情，我们之间还要加个表字。而琚慕卿与他自小一块儿处着，形同手足，总该比我这个外戚要来的亲近。我若再在琚慕卿身边周旋，也许真是我太不识抬举了。

　　我躺在，隐在厚厚地黑暗中，思路却越发的清晰起来。想生平的这些亲朋好友，最让我挂念的，还有挂念我的，竟然找不出一个。我好像真的是一个多余的存在，因为卑微寂寞才随身带着一个书童，真正的少爷子弟戚诗天等人却从不需要小厮。想来也真可笑，只是明知自己的好笑却依然离不开一支，除了一支，我找不到谁还会这样死心塌地跟着我，却又让我没有负罪感的人了。

　　以前总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离开，留一个人在身边照顾，能帮我料理后事也是好的。可是却从未想过自己拖着这半残躯体，迟迟不死是在浪费一支的青春。美色本就如昙花一现，过了时节就永远不会有再开的季节。一支现在正是最美的时候，如果我依然将他绑在我身爆等我死后，他会不会也变老了？戚诗天本就英俊潇洒，又秉性正直，骨子里总还是喜欢女子的。身为相爷的嫡长子，必然要娶妻生子，到时又怎么会看上一支？我现在放手，一支是否还来得及拥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忆及子衿，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燕无双，那个奇怪的女子。我原本想着能让江湖上那么多青年才俊前赴后继地拜倒在伊的石榴裙下，总该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骨子里还藏着醉死人的媚。等到见了燕无双才发现，原来令众生倾倒的美人，不一定要有天人之姿，却要有与众不同的气质。燕无双虽带着无限春情，只是这媚中还隐隐藏着其他东西，令人难以琢磨。我虽然欣赏美人，可是当这个美人变成你的对手，那就不是一般的懊恼了。我想着燕无双的风华绝代的身影，要对她用一些心机总是不愿的。

　　还未等我理清近日来的一些莫名情绪，被我忘却的一些人和事却在不经意间再次闯进我的生活。

　　我渐渐对戚诗天等人少了以前的热络，只是仍旧时常一起。那日我们众人一起在缥缈湖边上的一家酒楼上用饭，一边欣赏人赛舟的乐趣。这边的客栈虽然也是上好的，只是比不上栖霞客栈，因此，落住在这家的人相对来说也更混杂一些。只是人们的热闹劲是栖霞客栈永远也比不上的。

　　戚诗天看着的人群，脸上露出淡淡地轻视，说道：“这些蛮横子倒是快活，只是等到动乱之际，是否还会有这么高的兴致。小夕，你想知道吗？”

　　“大哥，我们应该快些把隐神宫的那个魔头杀掉，省的他到处搞得人心惶惶。听说他真的很厉害，大哥，他比你还厉害吗？”戚夕像个猴子一般，上窜下跳，一会儿给这边的船队鼓劲，一会儿又给那边的船队吆喝。

　　我眼观鼻臂心地吃着菜，不去理会他们。戚夕突然大声喝彩，好像是什么队赢了，又好像是哪个人脱颖而出，直直叫着好。戚诗天本来没有兴趣，只是听着戚夕大声地叫喊，也起了好奇心，站起身来到窗边看。

　　琚慕卿好笑地问什么事这么高兴。戚诗天低低说道：“倒是个难得的人才！”戚夕仍旧在那儿大声叫喊，元熙受不住，也出去看了。不一会儿也随着戚夕在那儿大喊大叫，不时紧抓着戚夕的衣服不住地摇晃。少了大家闺秀的枷锁，此时的元熙才是一个真正的妙龄少女。她白皙细腻的脸此时也多了几分血色，比平时增添了几分艳色，明丽了不少。戚夕被她晃的难受，想叫她住手，却不由看傻了眼，咧嘴冲元熙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