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独凉 第四章 红豆堪看(3)
乌衣旧事 | 作者:荼蘼知夏 | 更新时间:2017-03-10 17:4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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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么?”娀英睁大眼睛,目也不瞬的瞧着皇帝,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皇帝安慰她道,“是真的。这是父亲告诉我的,他说虎毒尚不食子,天底下只有父母对子女是永远没有私心,永远不会变的。”娀英听了这话,看起来好受许多,她点点头,轻轻摸了摸胸口,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物,却是一把小银刀。
“这是我舅舅给我的,”娀英低下头,双臂交错抱住自己,闷声道“我舅舅说这是我娘的遗物。我没见过阿爷娘,小时候是外公和舅舅把我养大的,我们就一直住在邺城,后来起了战事,我们就离开了那里。”
皇帝怕她伤心,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我阿爷阿爷也去世了,但我知道他是很疼我的。”
娀英轻轻抚摸这刀鞘,“舅舅说这是我娘的旧物,让我看着这把小刀,就像看到我娘一样。”皇帝留神瞧去,只见那刀柄上镌着两个字,细细凑近去看,他不由念道,“霜雪?这是谁的名字?”
“这两个字是念霜雪?”娀英一愣,脸色有点红,“我不识字。”皇帝认真的指着上面的字一个一个的念给了她。娀英很认真的念了几遍,神色温柔极了。皇帝瞧着便想去触她脸颊,手刚伸出,顿时有点惶恐,又缩了回去。“怎了?”留神到他的异样,娀英问道。
皇帝红着脸道,“没事。”他顿了顿,说道,“你想识字吗?我可以教你。”
“当然想。”娀英眼中放出光来。
“那我常来教你。”皇帝郑重的点点头。“一言为定。”娀英破涕为笑,伸出了手指。皇帝愣了愣,也伸出手来,两人的小指牢牢勾在一起。
春去秋来,转眼又是一年冬至。
在一次朝会上,谢安第一次向皇帝禀报了对桓家案情的审理情形。据他的回禀,桓熙、桓平父子造反之事铁证如山,桓氏一族应当褫夺爵位,十四岁以上男子处斩,女子没籍。出乎意料的,皇帝第一次没有“准奏”,他仔细听完后问了谢安一个问题,“大理寺卿何在?”谢安略有些错愕,但他到底是老成之人,很快便镇定下来,派人叫来了大理寺卿孙祖谦。可孙祖谦是个比较庸碌的官员,他结结巴巴的回禀了皇帝桓氏谋反案的始终,与谢安的话几乎没有区别。
皇帝问道,“据爱卿所言,造反查实的是桓熙、桓平父子,为何要连荆州桓豁、江陵桓冲一起问罪?”孙祖谦慌乱道,“据……据臣查桓熙父子曾有信送往荆州、江陵。”皇帝追问道,“爱卿查到实据没?桓豁、桓冲可曾回应?”孙祖谦抬头看了眼九龙阙上的皇帝,又望了望一旁沉默不语的谢安,只得老实奏道,“并没有查到实据。只有江陵那边交来一封桓熙谋反的信件,也是桓冲在事发前主动上报朝廷的。”皇帝朗声道,“既然桓冲事前主动揭发,便不该有罪,反而有功。你等为何要株连桓氏全族?”
孙祖谦颤声道,“回禀陛下,自古谋逆一罪,罪及九族。桓冲虽揭发有功,也不该赦免。”皇帝冷声道,“桓熙嫡母乃先帝南康公主,若论九族,岂不是连朕和太后也该株连?而太傅、司徒等人,谁人不与桓家有亲,真论九族,卿等何罪?”
孙祖谦心里轰的一声,头涨得老大,额上汗如雨下,哪里还能答话。倒是他身旁的大理寺少卿许静明十分干练,说道,“陛下所言甚是。桓氏有南郡公之爵,曾为肱骨之臣,不应牵连过广,免令功臣寒心。”皇帝点头道,“卿乃老成谋国之言。”他心里早已盘算好,此时趁机说出了自己的处置,只诛祸首,将桓熙父子戮尸暴市。南郡公一爵由桓温幼子桓玄袭了,发还南郡公府没收的财物,其余诸人,除有直接参与谋反的,剩下的都予以赦免。群臣第一次见到皇帝如此杀伐果决的处理朝政,不少老臣想起了当年元帝临朝时的情形,俱都又惊又喜。仍有少数人偷偷去瞥谢安,却见谢安也跪在地上,只称赞陛下圣明。
皇帝又随意的问了一句,“谢太傅可有个子侄,叫做谢朗的?”
谢安一怔,马上回复道,“是臣已故的大哥的第七子,昔年曾在南府军中效力。”皇帝倒是没有想到,“哦?曾在桓温手下当过兵?”谢安如实答道,“是。”
皇帝处置完这件大事,下朝回宫先去了褚太后那里,本以为褚太后会评置几句,谁知褚太后一句不提朝廷之事,只说些添置宫人、修缮殿阁的琐事,他至此方知太后是真的还政给自己了。褚太后临走时又让那个叫做小云心的宫女给他拿了不少点心。皇帝看着云心天真可爱的面孔,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拿的点心会有毒,可他想起永安宫中那只七窍流血的猫,又有点不寒而栗,便让秦敬捡没人的时候悄悄将一匣子点心都倒了出去。
正说话间,忽听外面内侍道,“海西公来了。”皇帝最近新学下棋,瘾头极大。海西公是宗亲里一等一的国手,皇帝近来常招他进宫对弈,此时面上一喜,忙道,“快迎海西公进来。”一面又让人赐坐,海西公弓着背走进了殿中,先谢了恩,才小心翼翼的捡了一点边沿坐了,他瞧着皇帝的脸色问道,“老臣还道陛下今日会高兴,怎么反倒面色不佳?”皇帝叹了口气,将娘逼他给弟弟封王的事说了,又讲了上次褚太后赐糕饼的事,叹了口气,说道,“太后与太妃不睦已久,可宫内实在复杂,孰是孰非,朕也很难推断。”
“圣天子运筹帷幄,哪有难断的道理。”海西公眨眨眼,忽然问道,“只是陛下真心想断个明白么?”
皇帝一愣,“那是自然。”
“那有何难,”海西公说道,“陛下将太妃身旁那个抓了猫来试毒的黄门叫来,一审便知。”
一句话提醒了皇帝,他怀疑了这么久,此时终于下定决心,想叫王恭去逮人,却又觉得不妥,对秦敬道,“你把谢朗给朕叫来。”谢朗心里本有些忐忑,过了晌午叔父又把他叫去,却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要给他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他当时心中虽喜,问叔父是什么样的机会,叔父却又避而不答,只说让他在圣驾前小心行事,一定要恪守静默二字。谢朗心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的人,哪有面圣的机会,正自己琢磨不出个道理来,便听说皇帝身边的秦内侍来宣,哪还有功夫多想,他心里好像敲了鼓,赶紧去往承明殿。
皇帝见了谢朗也不过多解释,只说让他悄悄的把李太妃身边的一个黄门带来。谢朗果然半个字也不敢多说,立马领命而去。皇帝与海西公下了三局棋,他心不在焉,布子也不太稳重,好在海西公是不世的国手,下的滴水不漏。胜一局负一局,第三局却是和棋。好不容易捱到天黑,谢朗推了一个人进来,黑袋子蒙着头。秦敬瞧得清楚,他喜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