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独凉 第三章 阙开中天(1)
乌衣旧事 | 作者:荼蘼知夏 | 更新时间:2017-03-10 01:2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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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狭窄逼仄,仅容一人通过,三人前后而行,约向下走了数丈,便觉到底了,地道仍旧弯曲向前漫延,黑漆漆看不到头。此时外面刚刚开春,天气渐渐回暖,可地道里又湿又冷,极为难受。海西公在前引路,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他还是走的很快,看起来颇是熟路。一路无话,走了约略个把时辰,地势渐脯皇帝估摸着越是要到了。谁知,这一路行去,地势竟然越来越脯再走了一段路,却见一座笔直向上的石梯正在面前。皇帝仰头一看,只见上面黑漆漆的竟然看不到顶,却听海西公说道,“陛下,臣在前面,请陛下务必爬的慢些,留心脚下,若是有事,喊臣一声便是了。”皇帝应了一声,跟在海西公身后向上攀爬,好在少年人手脚轻便,他爬起来倒也不觉费力,向上爬了约莫十余丈,他心中不由暗暗称奇,这样高的位置在京中可不多见。爬到顶处又有一个斜坡,海西公走到附近,轻轻在坡边掀了一下,头顶上顿时亮堂了。皇帝手脚并用的随着他爬出去,顿时一阵冷风吹来,身上一冷,再听身后的秦敬轻轻咦了一声。皇帝放目四看,却原来这地道的出口正在琉璃台顶。
在地道里走了大半夜,此时出来顿觉空气清爽,皇帝深深吸了口气,只见顶头长庚星若隐若现,天际已微微显了鱼肚白,清幽晦暗的纱幕里笼罩着层层叠叠的翼角和檐兽的影子。虽然心中早有猜测,此时看到出口却还是有些惊心,又不得不佩服设计者的巧妙。
琉璃台位置最脯又是禁地,平日里上面无人把守,出入再安全不过。再看海西公伏在地上,将琉璃台中心的阴阳鱼眼上各撅了一下,那地道的出口便合拢了。
皇帝站在琉璃台上,被冷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此时回到宫里,反而有些踟蹰难行,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敬不明白他的心思,还以为他担心那丑面女孩会走漏消息,便说道,“陛下,那丑丫头知道这地道的事,臣这就带人去……”他手掌微抬,虚虚做了个斩杀的手势。皇帝脸色顿变,厉声斥责道,“谁让你胡来!”秦敬受了训斥,连声道,“臣该死。”皇帝尤不解气,又骂道,“朕瞧着你年纪不大,竟这样心思狠辣,将来定会为祸不浅。”秦敬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眼泪都涌了出来,“臣不敢,臣这就去掖庭领板子,再不敢惹陛下生气。”
海西公早瞧出皇帝与那女孩神情亲密,便岔开话题,说道,“陛下可是在犹豫该不该告知太后今夜之事。”皇帝怒气渐消,迟疑的看了一眼秦敬,小声道,“今夜之事,只有几个内侍知道,他们若是可靠,该不会走漏消息吧。”
“内禁之中,绝无秘事。”
皇帝微微讶异,不想海西公看起来昏聩不堪的样子,竟有这样干脆果决的一面。海西公面色微有浮肿,欠身道,“恕臣直言,君臣也罢,母子也罢,最怕便是‘离心’二字。更何况东宫太后非陛下生母,今夜之事若陛下不主动去奏闻太后,日后恐至嫌隙难齐。陛下有此犹豫,恐怕内心也正担心这些吧。但陛下又惧怕太后的威仪,怕她教训责怪,想先去找李太妃求情,对否?”
这正是藏在皇帝内心最深处隐约的想法,他惊讶的睁大眼睛,“海西公难道会读心术?”“非臣会读心术,”海西公叹了口气,“时势造人,以己推人罢了。”皇帝静默半晌,竟也叹了口气,“海西公当年也经常悄悄出宫去玩吧。朕刚才看你在地道里那样熟悉,就猜到几分。”
海西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顿时打开了话夹子,“那是自然,那时候少年心性,隔三差五便要跑出去的,有时带几个小黄门,有时干脆一个也不带,走街串巷,赏花观月,什么都是瞧过的。东市的平阳阁,桂花酱烧鹅做的极好,再去雨花巷的福顺斋打壶青梅酒,那滋味真是忘不了……”
秦敬从旁瞧着,这一老一小越说越是投机,竟好像忘年交一般,絮絮的说起了海西公当年做天子的往事来。皇帝听得羡慕不已,连声道,“海西公这样出去,可被责罚过?”海西公笑着摇,“那时我祖母庾太后还在,婶娘虽然严厉,但看在祖母的面子上总不能罚的太过。不过有一次我祖母千秋节去了西苑,我出宫玩耍时被婶娘抓了个正着,她让我在承明殿外跪了一宿,谁求情都没用。”皇帝想起褚太后训人时凶巴巴的样子,悄悄缩了缩脖子,“褚太后就是这样六亲不认。”
是六亲不认,还是口苦心甜?海西公想起往事,搓了搓双手,又道,“等我祖母回来后,我第一个便要奔到祖母那里,向她哭诉婶娘的‘罪行’。”
“那庾太后定然要罚她了?”皇帝眼睛一亮,但凡听到褚太后吃瘪的事,他总是要高兴的。海西公却道,“没有。我去的时候,婶娘已脱去钗饰,跪在一张草席上,在祖母殿前自行请罪。祖母听完经过,叹了口气说,‘吾儿养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才致这样顽劣。这都是我的过失,你婶娘做得对’。她说完这话,让我去婶娘宫里重新请罪。”皇帝吓了一跳,“褚太后竟会席藁待罪?”海西公见他单稚,便解释道,“庾太后是她婆母,情势压人,她以退为进,庾太后反而站在她那边。”皇帝心念一动,不免陷入思索。
海西公眯着眼远眺了一眼远处殿阁阔大的飞檐,忽然轻声道,“陛下读了《尚书》没有?”皇帝微微错愕,“朕四岁开蒙即读过。”海西公道,“老臣糊涂了,有谢太傅教授四书,当是要先读《尚书》的,”他微顿一顿,续道,“臣小时候,是何太傅教臣读书,最先学的也是《尚书》。《尚书》里说‘天子作民父母,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那天晚上,婶娘让我对着承明殿的外壁,翻来覆去的把这篇《洪范》念了百余遍。这么多年了,就这句记得最清楚。”——
题外话 - - -
海西公其人,历史上命运跌宕,此处做小说家言,不必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