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独凉 第二章 生死契阔（5）

　　只见新安公主弯下腰，搂着桓乔和桓玄二人不住流泪，二人也倚在她怀中低声哭泣。过了良久，却见她松开了二人，对谢安点点头，在众人的簇拥下竟是跟着要走了。

　　那女孩低声叫道，“糟糕，公主要走了。”扭头看向他，“你不跟公主一起走吗？”

　　皇帝脑中急转，公主出降第一天，夫婿家就遭此惨祸，看来谢安这是要把公主带回宫去，交给两宫了。是下去露面，还是继续躲在这里，他迟疑了一瞬，又看了看这女孩，心想若是自己跟谢安回去倒是无事，只是依照谢太傅雷厉风行的做派，这女孩怕要性命不保，这一迟疑，他便没有下树。那女孩望着新安公主离去的背影，连道了几声“可惜”。

　　新安公主随着谢安走到门口，忽然几个人从外面闯了进来，为首男子颇是年轻，头戴幞巾，身着绿袍，腰间缠了银带。只见他对谢安低声奏报了几句。谢安还未说话，却听新安公主低呼一声，“什么？陛下不见了？”那男子抬起头来，正与公主四目相对，却见他目射寒星，剑眉入鬓，端然是一个美男子，皇帝瞧得清楚，这正是教他习字的太子詹事王献之。谢安亦是焦急，忙向公主道，“请公主先行一步回宫。”

　　新安公主面露焦色，连声问道，“陛下定会无事吧？”

　　“请公主放心，老臣这就派人寻找陛下，”谢安贯墅决之人，抬头一看，见谢朗等人虽跟着，但寻找皇帝都是用得上的，于是便对王献之道，“贤侄，你先护送公主回去。”王献之道，“臣定当效命。”他本就高瘦，行动间颇见翩翩，此时抬起头来，更见丰姿神秀。

　　新安公主留神向他打量一眼，心中暗赞了一声，面上忽得一红，倒有几分奇异。

　　坐在树杈上的女孩也不由赞了声，“这人真是俊朗。”

　　皇帝道，“这是王献之王先生。”那女孩脱口而出，“今夜竟这样有眼福，竟见到天下闻名的王七郎。”皇帝微微讶异，“你竟也知道王先生？”那女孩大是不满，白了他一眼道，“你怎这样瞧不起人，天下谁人不知道王家父子。”

　　王羲之诸子之中王献之最肖其父，王献之排行第片时人皆称王七郎。皇帝最佩服的也是这位半师半友的王献之，从不直呼其名，只称先生。

　　听这女孩钦佩，皇帝心下自是得意，便说道，“王先生教我习字。”那女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果然不同，“想不到你竟是大名鼎鼎的王七郎的弟子，你叫什么名字。”皇帝暗道一声惭愧，在宫中人人都以他为尊，想不到没有了皇帝的尊位，竟是因为王先生的弟子才让眼前这女孩高看一眼。但真实姓名如何说得，他略一思索，说道，“我叫昌明。”昌明为曜，这原是他的小字，外人多不知晓。

　　那女孩念了一遍，点头道，“这名字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拿娘的名字定然是不凡的很，”皇帝又好气又好笑，“敢问姑娘高姓大名。”

　　女孩眨眨眼睛，吐舌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皇帝又是怔住，皇帝问话，旁人回答都战战兢兢，还从没有人敢这样顶撞他。正在他愣神间，那女孩跳下树，拍拍手道，“好了，下来吧，人都走了。”皇帝扶着树干，慢慢的爬下树。

　　“在这里，在这里。”猛然间，他们听到有人的呼喊声，那女孩吓了一跳，明明瞧着谢安等人都走了，怎么又有人来。可皇帝却精神一震，“是秦敬。”

　　小黄门秦敬不知在哪里滚了一身的泥，显得狼狈的很，他抱住皇帝的腿，哭道，“陛……陛……主子……臣总算找到您了。”皇帝踢了他一脚，笑骂道，“你死到哪里去了，教我好找。”秦敬抹了一把眼泪，一抬头看到那丑面女孩，顿时怒气冲天，“就是这个丑丫头……”那女孩一抽鞭子，作势要打她，“你骂谁？”秦敬吓得一缩，低头道，“姑……姑娘……”两人正拌着嘴，皇帝却瞧见秦敬身后还站着一个白发老宅他便过去行了礼，叫了声，“海西公。”那女孩亦看了过去，却险些吓了一跳。

　　因为从近处看，这人面容并不怎么老，瞧上去就是个中年人，只是一头白发苍苍，却如耄耋老者。这人正是海西公司马奕，他是哀帝的同母兄弟，当年也曾继位为帝，但只做了五年皇帝便被桓温废为海西公，另立了皇帝的父亲。海西公被废位后独居京中，也无子孙，向来不与人来往。

　　秦敬恨恨的瞧了那女孩一眼，对皇帝道，“小人被这姑娘追赶，只得翻墙逃了出去，本想回宫找人来接您，可宫门紧闭，守城人说今夜宫禁戒严，谁人不许出入。小人没有办法，在街上乱走乱撞，竟意外遇到了海西公。还是他认出小人，便来救驾。”海西公也未着官服，一抚短须，“今晚外面处处鸣更，又听报丧鼓，出来便出来看看。谁知遇到了御前……”皇帝咳嗽了几声，海西公顿时会意，说道，“……谁知遇到了秦常侍。听他说了事情原委，……我……我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