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好运一直都在

　　“我今天还怕他会认出我来呢！不过，还好，他没认出来，也对，他都没正眼瞧过我，怎么会认得出来呢！”王春山咳嗽了一下，开心地笑着说道。

　　“你怎么还会怕他啊？”这是6程能理解的，难道被真的那位卓律师满口的法律条文给吓到了吗？

　　“我怎么不怕？你刚才没看见他凶巴巴的样子吗？他说都是我们做的那些家具不合格，所以才害得他老婆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那表情，那口气，恨不得我们这些人都偿命才好！”

　　王春山侧头看着6程认真地说道：“要是让他知道我不仅在家具厂做那些不全格的家具，还在装修的时候还去他家装修了，他会以为我是在报复他，他一定会收集一些那什么证据，诬告我的！”

　　6程一开始没听明白这其中的联系，后来才恍然大悟，他不由再次大笑了起来，谁说农民的法律意识淡薄，他们的联想力丰富着呢？

　　王春山本来要在公车站就下车，6程却坚持将他送到了他老婆的住处，王春山连声向他道谢后才高兴地下了车，看着他佝偻的背影，蹒跚的步伐，6程觉得一阵心酸和一阵愧疚，他一开始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才载他上车，没想到听他的故事后心里有些难受，再想起卓律师那日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时，现在看来分明就是一个装腔作势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而已！

　　6程回到家里，在电话里慢慢将这个件事讲给许蔓听，许蔓听后说道：“真可笑！只有他的伤痛就应该全世界都为之流泪，所有人都该检讨，而别人的伤痛，别人遭遇的不公都是活该的！他就可以视而不见！甚至要可以助纣为虐！你真应该把王大哥的经历告诉那位律师，让他反省一下！”

　　6程却摇头道：“我也这样想过，但是不行，像卓律师那样的伪善者，你敢担保他能想通吗？他能把别人的伤痛也感同身受？他说不定还是斤斤计较，也可能会怀恨在心，说不定还真会回头去找王大哥的麻烦，那我岂不是害了王大哥！这样不行！”

　　许蔓最后也叹道：“你说得没错啊！”

　　说完这件事，6程想起方乐乐的话，他也担心许蔓不肯原谅自己，忙在电话里追问道：“许蔓，你的气什么时候才会消啊，至少，也让我见你一面好不好？”

　　话题回到他们身上，许蔓的口气温柔了起来，“6程，你不是一心都想去美国吗？我不再拦你了，你去吧！”

　　6程一听这话吓得站起身来，紧紧地抓住道：“许蔓，我是说过想去美国，可是，我也说过，我要带着你一起去！许蔓！”

　　“我不会去的！6程，我不会去！”

　　许蔓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6程似乎在她最后的话语里听出了哽咽的声音，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当他再次拨通了许蔓的号码时，电话里传来了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声。

　　夜深人静的秋夜里，6程无力地摊开双手，闭目倒在了沙上……

　　方乐乐在电视台插翻的寻人启事让人意想不到地起到了很好的效果，第二天就有一位自称是好运妈妈的女人找到了青山精神病院，6程忙带着她去见好运，让所有人都没想到了是，安置好运的那个房间里已经空空如也，好运再次跑不见了。

　　好运妈妈当场哭了起来，6程忙把她带到了自己办公室，一边吩咐全院人员帮着寻找一边安慰好运的妈妈。

　　好运妈妈一边抹掉眼泪一边接过6程递过来的水杯，她哭着说道：“这次我带着好运来就是为了救他爸爸的！”

　　6程安慰道：“你别着急，只要好运还在医院，应该很快能找到的！”

　　原来好运的爸爸患上了严重肾病，好运妈妈带着儿子为丈夫换肾。所以好运才会一直指着自己的腰反复说医院，当时6程没明白他的意思，原来住院的不是好运而是他爸爸。

　　“其实我跟他爸几年前已经离婚了，那时他很讨厌好运，他是一个科技工作者，不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学校时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他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一个智障儿，好运最初被诊断为患有智力障碍的时候，他不死心地带着他到处复诊，可是结果都是一样。

　　好运确诊以后就一直呆在家里，一开始他只是看着好运哀声叹气，后来，周围的人闲言闲语多了，他越看好运越讨厌，他就跟我商量要把好运偷偷扔掉，我当然不肯，好运再笨再蠢都是我生的，我一听就跟他大吵了起来，为此，我们吵得越来越凶，最终吵到了要离婚，离婚时我带走了好运。”

　　“我从此一个人带着好运生活，关于离婚的事我什么也没对好运说，即使了不懂我也不希望他恨他爸爸，只有一次好运不听话非吵着要爸爸，我哭着对他大吼道，你要什么爸爸，他都不要你，他嫌弃你！他连看都没来看你，你要什么爸爸，你没有爸爸了！”

　　好运妈妈说到这里时抹去眼角的泪水，吸了吸鼻子说道：“我当时不应该说这话的，我不知道孩子会不会记住这些话，这次好运爸爸，也就是我前夫他患了严重的肾病，他也没告诉我跟好运，后来实在是病危了，他的父母才告诉了我们母子，他们当然是希望好运能救他爸爸，毕竟他们是父子。

　　我当时有些矛盾，我试着问过好运，好运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为爸爸捐一个肾，也许他不会知道那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可是他答应了！他当时真的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说到这里，好运妈妈再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起来。

　　6程将纸巾递给好运妈妈，好运妈妈擦掉了眼泪，情绪也平复了下来，又接着说道：“于是我带着好运来到医院作了化验，化验结果是昨天出来的，好运可以捐肾给他爸爸，因为他爸的情况已经非常严重了，所以医院把手术安排在了今天，可是好运人却不见了！”

　　我当时都急坏了！到处找也没找到好运。他爸爸在病床上听说好运不见了也很着急。昨天半夜的时候我听见他爸哭了，我以为他爸是哪里又痛了，可是他却拉着我的手说，一切都是报应，因为他一直待好运不好，一直不肯认这个智力低下的儿子，所以老天才惩罚他的，所以才会让好运在关键失踪，他说这一切都是上天的惩罚……”

　　“我知道他爸是悔悟了，医生，你说，这是真的是上天的惩罚吗？”好运妈妈含泪说道：“我在想，会不会是我，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影响了孩子，让孩子对他爸怀恨在心，你说……”

　　6程摇头道：“好运妈妈，你的儿子有多单纯有多善良难道你还会不清楚吗？别怀疑好运，他不是那样的孩子，他没有那样的心机！来我们这里的时候他一直哭着要回医院，哭着要找妈妈，他没有恨，他可能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恨！”

　　6程正说着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6程拿起电话，那头响起了护士长姜慧的声音，她都不敢直接进来告诉他这个坏消息，刚才他们找遍了所有地方，好运已经不在医院了！6程闻言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痛了起来，他沉重地挂掉了电话，看着好运妈妈说道：“好运妈妈，不如我们出去找找好运吧！”

　　好运妈妈一听就明白了自己回事，刚刚收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6程扶着她上了自己的车，然后沿路开始找了起来，可是一路都没看到好运的身影。

　　“这可怎么办啊？好运怎么又跑不见了啊，他爸可怎么办啊……”一想到自己病危的丈夫，好运好好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6程在一旁安慰道：“好运妈妈，你不要着急，我相信一定能找到好运的！一定能的！你不是给他取名叫好运吗？上天庇会佑他的，不仅让他会有好运，他还能为身边的人都带来好运！”

　　说这话6程心里也没底，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坚信好运能赶上救他爸爸的手术，那小子一定能赶上。也许，好运一出生就是为了带给爸爸好运而来的！他一定会不早不晚的赶上，他一定能救自己的爸爸！

　　6程不自觉地踩下了油门，车子在路上快地行驶着，这时，好运妈妈的手机响了起来，好运妈妈接通手机，听到对方的话时又哭了起来，6程忙转头问道：“怎么了？”

　　“好运，好运……”好运妈妈哽咽道：“好运自己回医院了！他回医院了！”

　　6程也松了一口气，他忙驾车将好好运妈妈送回了医院，在好运爸爸的病房里，一堆人正围着好运，好运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些情绪激动的人们，大家七嘴八舌的问道：“好运，你是不是变聪明了啊？认识路了啊？你怎么回来的？谁把你带回来的啊……”

　　好运爸爸在病床上满眼含泪地望着自己的傻儿子，他一脸无辜的神情任人揉着他的脸，他脸上脏脏的，有红红绿绿的印子，大家一下问了他那么多问题，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还来不及回答，别人又问了下一个，他指着一个路过病房的人，眼睛盯着她手上拎着的一个绿色的环保袋，说道：“我就跟着好人回来的！”

　　这时，几个医生走进了病房，其中一个子高大的医生微笑着看着好运说道：“好运，前天医生爷爷告诉你要给你和你爸爸动手术，做手术之前不可以吃东西，你吃东西了吗？”

　　好运摇了摇头道：“没有！”

　　那医生看了看他脏脏的小脸，笑着说道：“好运，你不可以说谎哦，那你脸上怎么会有奶油呢？”

　　好运连忙说道：“刚才，刚才，在路上，有一个漂亮姐姐硬要给我吃，我……我，我只舔了一口，后来，后来，后来我又吐出来了！”

　　看着好运真挚无意的小脸，医生仰头大笑了起来，好运妈妈捂着嘴又哭了，躺在病床上的好运爸爸也忍不住落下泪来，6程则悄悄地退出了病房，离开了医院。

　　好运没有撒谎，他本来一个人呆在青山病院的病房里，他突然想起妈妈说过，今天是给爸爸做手术的日子，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日子，只有好运能救爸爸，他一想这些，就哭着从青山病院走了出来，那时天才刚亮，没有人察觉他走了出来。

　　好运不认得路，不记得爸爸住在哪家医院，他走在大马路上茫然地站着，不知该往哪里走，突然他看到一个拎着绿色环保袋的人，他认得那个绿色环保袋，他跟妈妈刚来到这里时，曾经有个漂亮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子在放这种绿色的环保袋，她微笑着将一个袋子送到了好运妈妈手中。

　　好运妈妈本是揣着沉重的心情带着儿子来救丈夫的，突然有人送了她一个绿色的环保袋，她万分感谢，视若希望，她对好运说，拎着绿色环保袋的人都是好人，好运认真地记住了这句话，他于是跟在了好人的身后。

　　好运时常会跟丢，可是他总能找到绿色的环保袋，有一段路，他跟着一个拎着绿色环保袋的老婆婆，老婆婆笑眯眯地从袋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好运，好运本想接过来，可是他想起了医生爷爷的话，他要跟爸爸一起做手术，所以不能吃东西，他摇摇头没接过苹果。

　　他还跟过一群拎着绿色环保袋的女孩子，那群女孩子一开始用防备地眼神看着他，后来现他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智障的少年，她们好奇地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小麻兴雀一样说个不停，然后恶作剧地在好运脸上涂了很多唇膏，好运笑嘻嘻凭她们摆弄……

　　好运还跟着一对拎着绿色环保袋的年轻情侣走了一段路，是女孩子先现好运的，一开始他们也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好运。后来那男孩子现好运只会傻笑，于是嘲笑道：“哈，原来是个傻子！”那女孩子却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男朋友，说道：“干嘛说人家傻子，人家笑得比你还好看！你才像傻子呢！”

　　那女孩子从绿色的环保袋子里拿出一个漂亮的蛋糕，微笑着送给了好运，好运小心翼翼地捧在紧紧地盯着蛋糕，那诱人的蛋糕让好运禁不住吞了吞口水，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那甜蜜的味道在舌尖轻轻化开，吃到甜味的好运突然有一种罪恶感，他想起了爸爸的手术，他用力地大咳了一下，将那股甜甜的味道吐了出来。

　　好运最后跟着一个拎着绿色环保袋的病人家属一起回到了医院，他不知道那是回医院的路，他一边开心地走着，一边仰头看向围墙上的藤蔓，那里有一美丽的蝴蝶，轻轻振动了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