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往事（一）

　　燕不追走了两天，其间竟是没一点讯息传回。直至第三日清晨，他才匆匆赶回，直接就到了赵胜房中。南宫鹤见他归来，自然欣喜，可见到他脸上并无欣喜之色，心下不禁忧愁起来。果然只听燕不追说道：“胜儿，这次可真是我对不住你了。”叹了口气，又道：“我那三哥说什么也不肯跟我前来，还说绝不会给你医治。”

　　南宫鹤急道：“为……为什么支前辈不肯相救？”燕不追摇了摇头，道：“他说，胜儿是箭门宗的人，所以他是绝对不会施以援手的。”南宫鹤道：“难道支前辈和箭门宗有什么深仇大恨吗？那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啊！”燕不追叹了口长气，道：“哎！我三哥他本人和箭门宗倒是没什么梁子……”燕不追还没说完，南宫鹤就抢着道：“那他干吗那么痛恨箭门宗？”

　　赵胜见南宫鹤如此惶急，便笑着说道：“鹤……鹤姐姐，他既然不救，就不救呗！反正生死有命，强……强求不得的。”南宫鹤道：“胜儿，就算他不救，我也不会让你死的。”赵胜咧嘴一笑。

　　燕不追又是一口长气叹完，才道：“当年也是因为爱恨情仇，才让箭门宗和古剑派两家结下了梁子，才让三哥那么痛恨箭门宗。”赵胜道：“燕师叔，究竟是什么事情？可否告知？”燕不追却说道：“胜儿，先别说那么多了，我那三哥既然不肯来，那我就带你去拜访他，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当下，三人雇了一辆马车，往北边行去。

　　路上，赵胜又问了关于箭门宗和古剑派不和的事情。燕不追就悠悠地道：“哎，胜儿，你师父师兄后来有告诉你为什么我会被逐出处箭门宗吗？”

　　赵胜摇摇头，说道：“他们没告诉我，但是燕师叔你好像说过什么‘你是因为坚持了自己的看法’才被逐出箭门宗的。”燕不追点点头，说道：“不错。”顿了顿，又问道：“胜儿，你可否相信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仅仅凭借他一个人，就可以在一年的时间内，独自创出一套精妙绝伦的剑术？”

　　一般一套剑法武功，无论是何门何派，从成形到定格，少说也要经历十数年的完善。由修习者共同研磨，集思广益，再加以修改，就这般经历无数岁月，最后才会有一套成熟的剑法武术诞生。而说仅仅凭借一人之力，在一年之间就创造出了一套精妙绝伦的剑法，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赵胜道：“恐怕也就只有后羿这些天神才能完成吧！”燕不追问道：“那你可否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位天才，有这么一位天纵之才，真的能够仅凭一己之力，在短短一年的时间中，就创造出了一套震动武林的剑法！”说完，看向赵胜、南宫鹤二人。

　　赵胜道：“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位天才，也未必是假。”说着，又看向了南宫鹤，南宫鹤点了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燕不追喜道：“照啊！当年我就是这般的想法，如今你们也是这般的想法！你们俩不错，你们俩不错！”激动之下，只想得出用不错来称赞二人。

　　南宫鹤疑道：“可是这些和支前辈恼怒箭门宗有何关系？”燕不追缓缓道来：“当年古剑派和箭门宗交好，那一年，前代古剑派的掌门人木无剑木老前辈带着我大哥李子木，还有其他几个得意弟子，到青城山去拜访箭门宗。那时我、还有胜儿的师父徐敬义，还有瑶菁师姐，如今的箭门宗的掌门人尉迟公，我们都在青城山上。古剑派门人一至，我们自然以礼相待。而我们又是武林中人，自然是以武会友啦，相互之间切磋一下，互提意见。后来呢，古剑派中有一个少年，也就十四五岁的年纪，和当时的我差不多大小，他要和我比武。”

　　“那古剑派的剑法分为九级，门下弟子要逐一练习，循序渐进，刚入门的自然就是练第一级的剑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再逐次练上一级的。而且，古剑派有个规定，如果弟子未经师父传授，私自练习更高一级的剑法，那就是触犯了门规，是要受到责罚的。而私练的级别越高，所受到的处罚就越重，被师长废了武功的大有人在！”

　　“嗯，这个和我年纪相仿的人呢，他是刚入门不久的弟子，功夫呢，也不过才练到第二级。当时，我就和他比，结果不到十招，我就输给了他。”

　　赵胜、南宫鹤齐声惊道：“十招？”燕不追笑了笑，说道：“嘿嘿，只怪那人太厉害了！我那时的功夫也不弱的。”说着，摇了摇头，又道：“可惜啊！就是因为他太厉害了，他才会遭此厄运。你们可知我刚刚所说的那个天纵之才是谁？”

　　赵胜、南宫鹤齐道：“可不就是这个和燕师叔对战的人。”燕不追道：“嗯，就是他。他当时在古剑派，他的师父只传授了他第二级的古剑派剑法，可是当天他和我比武的时候，他用的竟然是古剑派剑法的第九级！也就是最高一级的！”

　　赵胜二人惊呼：“他可是偷学了师门武功？还是……还是……”燕不追道：“当时，我们只道此人天赋异禀，进步神速，所以小小年纪就得他师父传授了古剑派剑法第九级，可谁知……”

　　“那人的师父，就是那木无剑老前辈。那少年胜了我之后，木前辈当即跳入场中，挥剑就向他砍去。我们心中不禁纳罕怎么他师父在这个时候考校起徒弟的武功来了？可是后来场中渐渐充满杀气，我们才知道，是师父要杀徒弟了！”

　　赵胜二人惊呼一声。燕不追又道：“幸好当时我师父，也就是前一代的箭门宗掌门人温浩哲，他老人家眼看势头不对，眼明手快，出手救了那少年一命。这一救，木前辈就发怒了——那木前辈生来就是个火爆脾气，他当即责怪起我师父，说他不该插手管他门内之事。”

　　“当时我们就很费解，你这个徒弟犯了什么错啦，惹得你要立下杀手？我师父就问木前辈，让他把其中原委说出来。可谁知那木前辈不仅脾气暴躁，还生性倔强，总喜欢把气憋在肚子中。我师父宽宏大度，自是不与他计较，便去问那少年。那少年满脸茫然，又是错愕，又是害怕的，也不知为什么他师父要杀他。”

　　“就在这时，我那李子木大哥，也是怒气冲冲地奔至场中，指着那少年大骂，说什么：你这小子，我说怎么我们古剑派的那本剑谱会不翼而飞，原来是你偷去自个一个人练去啦！”

　　“那时我们才知道，古剑派的剑谱被人盗去了。然后再那么一想，就真以为剑谱是少年偷去的，然后暗自修习，练到了第九级。这一下，场中气氛异常紧张。须知当时的古剑派门规极严，别说是私自偷学剑法，就算是偷看了师长练剑，那也是大逆不道之行。”

　　“可是我那大哥心地善良，对那少年犹如弟弟一般。而且要想练到古剑派剑法的第九级，少说也要十年的光景。而那少年拜入师门不过两年的时间，就算他入门那天就偷去了剑谱，他也不可能练到第九级，而他却练成了！这可不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吗！是谁见了，都会起爱才之心。所以我那大哥就说道：师弟，你还是快快交出剑谱，然后再废去武功，重新修行，我们便求师父免你一死。”

　　赵胜忽道：“燕师叔，我猜那剑谱并不是少年偷去的吧。”燕不追“嗯”了一声。又听南宫鹤续道：“燕师叔，我猜那少年定是回答道：我并没有偷剑谱。然后你大哥便问道：那你这套剑法是从哪里偷学来的？”说到此处，看向赵胜。赵胜便接下去说道：“然后少年肯定会说道：这套剑法是我自创的！然后大家便嗤之以鼻，不相信他所说的。”说完，看了看南宫鹤。南宫鹤点点头，那便是在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接着两人又把目光放到了燕不追身上。

　　燕不追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说的都没错。当时大哥和那少年确实有这番对话。”顿了顿，又道：“哎！可是少年这般说，又有谁会相信？每个人都道：就算你再怎么聪明颖慧，也不可能一个人把古剑派先祖耗尽数百年所创的剑法在仅仅一年之内就创造出来！而且又怎么会那么巧，你所创的剑招和古剑派的剑招会一模一样！”

　　“所以当时木前辈暴跳如雷，认定了是他偷的剑谱，又认定他所说之言是在侮辱古剑派的剑法，当即就要清理门户。箭门宗众人不忍看那少年血洒当场，便纷纷求情。而我大哥，还有其他的古剑派弟子，都在劝说那少年赶快交出剑谱。但是那剑谱的确不是少年所偷，他又怎么交出？”

　　“那少年心高气傲，受了这样的委屈，就大叫道：这套剑法就是我自己创出来的！我根本没有偷什么剑谱！可是大伙都不相信啊，都以为他是偷学了剑谱。这样一来，大家无不怒从心起，心道：你这小子真不知好歹，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

　　赵胜道：“我……”刚说了个“我”字，就看向南宫鹤。南宫鹤会意，便接着道：“我猜，当时就只有你一个人相信那个少年。”燕不追笑道：“是啊！当时就只有我一人相信啊！哎，天下间的武功，本来就是人创出来的嘛。你以为很高明的武功，你以为需要耗费几百年创出来的武功，为什么人家就不能在一两年之内创出来？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个世界总会有比你聪明一百倍的人。”

　　赵胜二人点了点头。燕不追又道：“只可惜，就只有我一人相信啊！后来，我大哥，箭门宗的门人，古剑派的其他弟子，他们都不再为那少年说话啦，全部退到一边，等候那木前辈亲手清理门户啊！我本以为那少年会叩首求饶，谁知他却理直气壮，不肯低头，大声说道：我问心无愧，那剑法是我创出来的，我又怎么会骗你们？木前辈大怒，吼道：李子木，平日你和这小子走得最近，今日就由你来杀了他！”

　　“那木前辈当真狠辣，居然让我大哥亲手杀了他。我大哥不敢违抗师命，在兼之他也认定了剑谱是少年偷去的，心中也不禁气恼。当下挺剑刺去，眼看就要了结了少年的性命。那少年却突然暴起发难，和大哥交起手来。”

　　“我大哥那时的剑术、内功已经俱臻佳境，那少年虽然厉害，但一时之间也脱不得身。两人拆了一百来招，均是大汗淋漓，内劲耗尽。后来那木前辈大喝一声，伸掌拍去，掌风递出，登时将那少年两条腿骨震断。”

　　“少年瘫倒在地，木前辈逼他交出剑谱，少年仍旧说那是自己所创的剑法。木前辈大怒，就让大哥废了他的武功。这一下，那少年可变成了一个废人了。”

　　说到此处，垂首黯然。赵胜道：“后来燕师叔就趁众人不备，将那少年救走了？”燕不追道：“不错。那时我的轻功已经颇有造诣，就在那木前辈下令让大哥杀了少年的时候，我趁众人不备，便突然窜了出去，将他救起，头也不回地就往山下奔去。当时大伙还没弄明是怎么一回事，我就已经逃出了数十丈，他们便也追不上我了。”

　　“后来，那木前辈就以为是我师父温浩哲暗中安排我救人的，一直逼我们箭门宗交出那名少年。可任凭师父怎么解释，那木前辈都不相信。后来两家闹得僵了，我师父又找我不得，为了挽回两家的和气，便对江湖中人声称，我已经被逐出师门，这样一来那木前辈自然不会以为是我师父命令我将那少年就走了。但是即便如此，那木无剑仍旧以为是师父故意让我救走那少年的。这样一来，箭门宗中的人就不满了，说古剑派蛮不讲理，信口雌黄，污蔑好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言的，从那以后，两家的梁子便越结越深了。”

　　“不仅如此，从那时起，江湖上便以讹传讹，说什么我是因为目无尊长，以下犯上，又是什么背叛师门，这才被逐了出去。那时箭门宗的人，大多数都在恼我不该随意干涉古剑派门内之事，所以面对江湖上的那些风言风语，他们也不出来澄清，任凭大伙儿骂我辱我。其实连他们自己，也都在数落我的不是，怨恨我害的两大派之间出现了裂痕。”

　　赵胜刚想安慰燕不追几句，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便听得燕不追又道：“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怪大伙儿不相信那个少年，也怪当时正好有个人把古剑派剑谱偷去，所以阴差阳错的，两件事掺杂在一起，自然是说不清楚了。但是说来也怪，那剑谱被偷去之后，江湖上也没人见过有其他人使过古剑派的剑法。”

　　赵胜忽道：“燕师叔，我想起来了！”燕不追问道：“你想起了什么？”赵胜道：“我……我猜……”这一激动，便又咳嗽了几声，“我猜偷剑谱的，应该就是大内第一高手曹满文曹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