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杜老头，杜老太太，你们儿子不是在城里娶了有钱人家姑娘做上门女婿了吗？你们不去城里享福啊？”

　　“呸！”精神头很好的老太太狠狠吐了口痰：“你儿子才做上门女婿，我告诉你，那些都是我儿子自己能干挣来的，才不是做上门女婿，你们再瞎造谣，看我不打烂你们的嘴！”

　　老太太看上去不到六十岁，一头乌黑的短发烫成了大卷发，上身穿着一件祥云纹的大红色外套，一条黑裤子，精神气十足。

　　“还不是上门女婿，你家拿孙女除了没跟她妈妈姓之外，都几年没来乡下看你们了？怕是都不认识你们了吧？”

　　“那我们不让她来！不是个带把的，来什么来！”老太太声音相当泼辣，中气十足。

　　“你媳妇儿死了也有很多年了吧，成义就没再娶一个？我大姑家的女儿今年大学刚毕业，小姑娘能干的唻！她妈特意找徐瞎子给她算了下命，说她命里旺夫，明年结婚，后年就能生个大胖小子唻！”

　　杜老太太一听说大胖小子，就不出声了，想到自己拿守着死去多年的女人都不结婚的儿子，就气的肝疼，尤其是对那小丫头片子，说什么男女都一样，男女能一样啊？男的以后姓杜，生的孩子也姓杜，女的是要嫁人的，嫁人生下来的孩子要跟人家姓的，那老杜家不是就断子绝孙啦？

　　老太太闷闷不乐地坐在家门口的竹椅子上，手里剥着毛豆。

　　老夫妻俩辛苦地供出儿子这一个大学生，是个有出息的，谁知道毕业没多久就结了婚，对方父母还不同意，他们不同意？我们还觉得你女儿配不上我儿子好伐？

　　在老太太眼里，自家儿子从小聪慧过人，学习一直学校名列前茅，以后是有大出息的，那诗主都配得上的。

　　可惜儿子固执，说什么都不肯听，后面生的又是个女孩，老太太在医院脸色当场就拉下来了，收拾东西宁肯在这乡下小镇上养老，也不愿去照顾孙女，杜老头不放心杜老太太一个人回来，也跟着回来照顾她。

　　嗒嗒嗒，嗒嗒嗒。

　　杜老太太抬头，看到一个瘪嘴光头长须戴着眼镜的瞎子戳着拄拐在探路。

　　瞎子或许是听力好，也或许是对这一代太熟悉了，听到剥毛豆的声音，枯如老树皮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来，“是大妹子吧？烧中午饭了？”

　　“哟，徐瞎子，今天那阵风把你给刮来了？”杜老太太抬头爽朗地笑。

　　徐瞎子并不叫徐瞎子，只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了眼珠，又常年给人算命，在这一代小有名气，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忘了他的本名，称呼他徐瞎子。

　　“西杜老汪家不是还没有孙子吗？他们让我过去给他们算算。”徐瞎子笑呵呵地说，“我记得你们家成义今年三十七了吧？算算时间，你们明年也能报上大孙子了，到时候别忘了请我老瞎子喝杯喜酒啊！”

　　老太太吃了一惊：“什么？你说我们成义明年能……”

　　相对于老太太的惊讶，徐瞎子显得特别淡然，并露出几分高深莫测，用地方上的一口乡音念叨：“命里有时自会有，大妹子你也不用着急。”说着又呵呵笑了两声：“当初我给你儿子算命时就知道他将来是个有大出息的，只是五行缺金，在感情上会有波折，过了第一段到了第二段命里旺金的人，下半生可谓一帆风顺。”

　　忽然，他语气一变，又掐指算了算，有些奇怪地问：“算起来，成义和他命中的人已经相遇才对，怎么老太太你没有孙子，反而有两个孙女？不对，这一个原本应该是男孩才对。”

　　老太太啐道：“什么两个，我就一个孙女，还说你算的准……”

　　她话还没说完，徐瞎子就爽朗地笑起来，笃定地说：“我说两个就是两个！唉，可惜啊，这个原本该是个男孩儿的，却因她母亲没有入室，改了命数，生生成了女娃！”

　　“什么命数？什么女娃？徐瞎子你可别瞎说。”老太太焦急地上前，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相信。

　　徐瞎子重重叹口气说：“老瞎子若会瞎说，当年这双眼睛就不会瞎了，这就是泄露天机，遭到天谴啊。”

　　自古以来就不缺相信封建迷信的人，别说这小镇上，越是大城市，越是身居高位，不论是商人也好政客也罢，对此都会心存敬畏。

　　这是个很古老的小镇，小镇被丝带河一分为二，虽是镇，最早却是由两个村子组建而成，河东叫东杜，河西叫西杜，小镇虽小，却静谧安稳，岁月像是在流过这个小镇时，故意放慢了时间，使得小镇一年到头都慢悠悠的，如同古画卷中的一幅水墨画。

　　随着小镇的日益繁盛，外来住户也越来越多，这徐瞎子就是西杜的一家外来户，迁过来很多年了，因算命很准，这些年一直就靠着算命为生，在此地很有一些名气，本地人老一辈几乎都找他算过命，有些年轻人即使不信，也架不住被父母将生辰八字拿起算。

　　老太太拿了个椅子出来给徐瞎子坐下，徐瞎子仿佛走累了，便也坐了下来，像是起了谈性一样，空洞的目光看着门前悠悠流淌的河水，道：“老瞎子算命算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信口胡说过，不然还有谁愿意赏老瞎子一口饭吃，你去把你家成义生辰八字给我，我再帮你算一把。”

　　老太太犹疑了一下，还是将生辰八字给了他。

　　徐瞎子从麻灰色大衣口袋里慢慢掏出一个小竹筒，将小竹筒在手里摇了摇，倒出几枚铜钱来，他用手将几枚铜钱方位摸了摸，笑道：“你要是不信就去看着，你儿子定然还有一个闺女，原本该是个男娃的，今年应该整满十岁了。”

　　老太太并不值得杜成义外面还有个私生女的是，闻言顿时惊呆了，老瞎子再怎么胡说，也不可能让她凭空多出来一个孙女啊，这孙女原本还应该是个大孙子！

　　老太太色厉内荏凶悍道：“老瞎子，这话要是瞎说……”

　　“你去看看便知，算命这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你既不信，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他杵着拄拐就要起身。

　　“你这老瞎子，谁都没说不信你啊，你快给我算算是怎么回事？”

　　老瞎子叹气道：“原本十年前你儿子就该遇到命中人了，可惜被人为阻拦，改了命。”

　　“什么命中人？”老太太有些不信。

　　“你儿子五行缺金，遇到的自然是命里旺金的人，而且这人以属鸡为佳，年龄上……”他掐指算了算，“可小一、小四、小五、小十六、大九，忌六八，小五为最佳。”

　　“大九？那不是超高领产妇？这孩子还能生的出来伐？小五也高龄产妇了，小十六也太小了，算了，小五就小五吧。”老太太嘀咕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红色纸币出来塞给徐瞎子，“你说算的准，我明年真抱上了大孙子，别说喜酒，感谢自会少不了你！”

　　老瞎子又风轻云淡地呵呵笑了起来，将钱塞进口袋里，也不需多与少。

　　至于他是否知道老太太给了他多少钱，他两根手指一摸就能摸的一清二楚。

　　“你刚才说我儿子早已经遇到那个人，还有个什么孙女？”

　　徐瞎子高深莫测地说：“阴差阳错，阳错阴差，时辰不早，老瞎子就不多坐了。”

　　说完又拿着他的拄拐，嗒嗒嗒，嗒嗒嗒，敲在碎石板路上，在寂静的小镇上发出空灵的声音。

　　这一番话却是说的老太太怎么也睡不着了，晚上杜老头从镇上的老年活动社里回来，老太太忍不住和杜老头道：“那女人死了也有小十年了，成义还在守着，马上就奔四了，他不是打算就守着那女人就这么过一辈子吧？真不打算再结婚啦？”

　　杜老头原本乐呵呵的回家，听到老太太这句话也不禁郁闷上了，儿子的婚姻问题始终老头老太太的一块心病。

　　若陈炜彤还活着，日子过的好，他们二老也就不担心了，偏偏那是个短命的，早早就去了，留下个小的，自那以后就没听说儿子还有娶妻的意思，早年就说他心思放在事业上，现在事业也稳定了，还不再婚就说不过去了。

　　“今天我找徐瞎子给我算了下，你猜他怎么说？”

　　“你就信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

　　“怎么是封建迷信，要是不能信，还能传这么多年啊？老祖宗个个都是傻的不成？”老太太不满地说：“徐瞎子还说我们原本该有个孙子的，都十岁了，被人改了命，硬生生改成了闺女！”

　　杜老头闻言啼笑皆非，“家里就珵珵一个，哪里还来一个？这老瞎子，就会瞎说！”

　　杜老太太越想越是坐不住：“不行，我去给成义打个电话，就算没有孙子，也该再找一个了，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下去。”

　　***

　　杜成义放下电话，抹了抹脸，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于妈，将珵珵爷爷房间打扫一下，看有没有需要添置的东西给添置好，过两天珵珵爷爷会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