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子的囚徒

　　从玻璃向外看去，一片茫茫星海尽收眼底。.26dd.Cn

　　这里是一颗极小的人造行星，用于瞑王朝的特殊飞船起降。凡是从这里出入的飞船，一律会得到严格的保密。因此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行星的存在。

　　控制塔的监测屏幕上出现了一架外壳残破的飞船。从斑驳的锈迹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圆形的古怪符号。

　　屏幕上的画面全部变成了黑白色，只有那个圆形的符号和一道红色的光线仍然是彩色的。

　　经过十秒钟左右的检查之后，屏幕上出现了“确认”的字样。

　　“报告！是抚琴者先生所带领的暗杀集团回来了。”

　　“太好了！天子陛下已经等他们很长时间了！马上准备接应。”

　　飞船被完全固定在起降架上，清冷的光线让飞船外壳没有被锈迹侵蚀的地方光亮耀眼。

　　舱门向着地面缓缓打开，一架楼梯载着抚琴者、疏流、舍丁三个人从里面探了出来，当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楼梯就消失了。

　　这时所有人都看清楚了，疏流和舍丁的手腕上，戴着一副用魔法加强过的发光手铐。

　　站在两旁的起降场职员整齐地弯下腰，向抚琴者行礼。“欢迎回来！抚琴者先生。恭喜您达成任务！只是其他的战斗员……”

　　“他们都阵亡了。”抚琴者挥挥手，“带我去见天子陛下吧。”

　　这个把戏应该能瞒过天子吧？除了当作抚琴者的俘虏，实在想不出其他能安全混入瞑王朝的方法了……为了这把启龙川之剑，我们付出的代价实在非常可观了。可是，我们这样做是否真的有价值呢？找到了那把剑又怎么样呢？……推翻瞑王朝……真的像我想象中那样重要吗……我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似乎已经遗忘了真正的自己……现在我所拥有的，现在我所追求的，真的是我所想要的吗？

　　推翻这个我曾经为之效力的王朝，这是疏流大人的愿望。

　　同样也是我的愿望。

　　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疏流大人如此执著，但是没有关系。我已经决定要倾尽全力协助他，就决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我的选择。

　　……我是否是因为太孤独了，才这样去做的？

　　……我是否是想通过这种选择，找到自己存活的目的？

　　……我不知道。

　　抚琴者……每个人都这样叫我。但我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真正的我又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

　　我为什么存在？为什么成为现在的我？什么叫做快乐？

　　笑，就是快乐吗？

　　什么叫做幸福？

　　被别人所需要，就是幸福吗？

　　我成为现在的我，是我所希望的吗？我快乐吗？我幸福吗？我真的是一个绝对的我吗？

　　也许不是吧。

　　……我究竟是一个洋娃娃，还是一个真正的人啊……

　　厚重的门轰然开启，灯光照亮了他们的脸。

　　所有人的思考都停止了。

　　抚琴者带着疏流和舍丁走入那宏伟的大殿，在高高的王座下跪下。

　　“吾王。我回来了。”抚琴者说，“所幸不辱使命，疏流和舍丁带回来了。”

　　王座上的天子俯视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好了，辛苦你了。”天子笑起来，向左右侍卫做了个手势。“把他们带下去吧。啊……不，等等。留下疏流，把舍丁带到监狱去。抚琴者，你也可以下去了。”

　　于是，这空阔，到处金光闪烁的大殿只剩下天子和疏流两个人。

　　疏流仰视着天子，手心因为紧张而沁出了冷汗。

　　“……疏流，重返瞑王朝，感觉如何？”

　　疏流沉默。

　　“你没想到会以囚徒的身份回来吧？”天子说，“还是说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我的确早就已经想到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疏流说。

　　“哦——！”天子故意拖了一个长音，“不过，我想你一定没有预料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你现在已经真的成为囚徒了。”

　　疏流的额头上一瞬间流下冷汗，瞳孔急剧收缩。

　　看到他这个表情，天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唉！我就说你没有想到吧！我想你应该不懂能打开这个魔法手铐的魔法吧？让我猜猜看，你的计划恐怕是：让我把你和舍丁全部关进监狱，然后让舍丁用魔法打开手铐和牢门，你们一起逃跑。对不对？不过我倒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想要回来呢？”

　　疏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告诉我。”天子的目光变得冰冷如刀，一字一字地说：“你到底为什么回来？！”

　　疏流沉默。

　　“你不想回答吗？还是……在等待舍丁从监狱里逃出来救你？”天子站了起来，冷冷说道：“告诉你吧，舍丁一进入监狱，就出不来了。我既然知道了你们的计划，自然已经准备好了对付这个计划的道具。”

　　疏流吞了一口唾液。“……你究竟为什么能看透这个虽然不太高明，但也不算太低劣的把戏？”

　　“太容易了。我根本不相信抚琴者能把你们抓起来。虽然我给了抚琴者人鱼之琴，但仅凭他们几个恐怕只能把你们打伤而已。我本来计划与抚琴者取得联系之后，再派出一批杀手的。”

　　疏流完全清楚，天子是绝对不会说谎唬人的。舍丁恐怕真的无法再从监狱里出来了。现在他们的计划完全已经泡汤，除了任人宰割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了。

　　“你什么也不说，是不是表示你已经完全绝望了？那么，我就要对你行刑了。”天子的手放到了皇座的扶手上。“虽然我很想像处理你的族人一样处理你，但现在我却又改变主意了。我会送你到一个比死更恐怖的地方去。”

　　天子的手指动了动，疏流脚下的地板突然分开，整个人向下落去。

　　“等等！”天子突然离开了座位，闪电一样掠到疏流面前，在他完全落下去之前托住了下颌，把他悬在空中。“我要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天子将嘴唇凑到疏流耳旁，轻声说：“虽然屡次败给我，但其实你完全不必懊恼的。因为我已经是类·神·者了！”

　　说完这句话，天子冷笑着松开了手。

　　裂开的地板悄然无声地合上了，切断了疏流那惊讶恐惧的尖叫。

　　潮湿阴暗的监狱里，舍丁静静地坐着。

　　在疏流落入未知空间的同时，舍丁也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不能再等待了！疏流大人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可能已经遭到不测了！

　　舍丁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集中全身的精神与魔法力，试着将自己和手铐同化。

　　这个魔法他在启龙川曾经演练了很多遍，从没有失误。但这一次，他却失败了。

　　手铐仍然是手铐，没有受到他意志力的影响。

　　“怎么会这样？！”舍丁忍不住大叫起来，“这……怎么会不起作用？！”

　　“当然不会起作用了。”一个声音从牢房外传来。

　　舍丁抬头向栏杆外望去，惊讶地发现在那里站着的竟然是抚琴者！“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抚琴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进入监狱之后，是不是被换了一副手铐？”

　　“是，这副手铐看起来还没有上次那副坚固。难道……！”

　　“是的。这副手铐上带有魔力控制装置。只要戴着手铐，就无法使用任何魔法。”抚琴者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天子看来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了。疏流大人的情况看来也不妙，想要救他基本是不可能的。你最好一个人逃跑吧。”

　　抚琴者用另外一把钥匙打开了舍丁的手铐。

　　“你……这是要干什么？”舍丁问，“你放我走了，那你怎么办？天子会杀了你的！”

　　“……我知道。”抚琴者面无表情地说。“但我不会那么乖乖地被他杀死。我要离开这里了。随便到哪里去都可以，只是不愿意再呆在这里。我们这一种族的祖先是鸟，本来就应该自由自在的。我想像我的祖先一样……去寻找一种叫做‘幸福’的东西。”

　　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有跟我一样的人，只要能找到他们，成为他们的朋友，也许我就会明白什么叫做幸福。

　　也许那个时候，我也会学会“笑”吧。

　　我不是洋娃娃。

　　天子盯着疏流消失的地方看了很长时间，缓缓转身，返回高台上，在皇座上坐下。

　　皇妃菲小姐从皇座后的帘子里走了出来，静静地看着天子。

　　这时，一个看上去职位很高的士兵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在高台下跪下，说：“启禀天子！抚琴者放走了舍丁！现在两个人正在向宫殿外逃逸，我们的卫兵似乎不是对手！”

　　“……别太勉强了。”天子缓缓做了个手势。“稍微阻拦一下，就让他们走吧。”

　　“明白！”那个士兵行了一礼，就立刻退出去了。

　　“为什么不阻拦他们呢？”菲低声问，“好不容易才抓住他们，为什么又放他们走呢？”

　　天子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着菲微笑起来。“他们不能怎么样的。反正我最近也很闲，跟他们玩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也很有趣不是吗？”

　　“可是……毕竟是斩草除根比较稳妥吧。万一真的出了什么……”

　　“不会的。”天子打断了菲的话。“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做事很有分寸的。”

　　“好吧。”菲笑着叹了一口气，挨着天子坐下。“工作办完了吗？天子陛下？”

　　“是啊。”天子又笑了笑。

　　疏流和舍丁……他们选择成为强者，选择自己所喜欢的生活方式，选择与我对抗而不是臣伏于我。他们的一切都是由自己选择的。因此永远不会后悔，并且永远忠于自己的选择。现在，连抚琴者也学会了如何去选择自己的人生，去追求自己所喜欢的东西。

　　我真……羡慕他们。

　　我的人生……从来未曾由我自己选择过。父皇让我修炼白魔法，因此我便修炼白魔法。父皇让我努力成为类神者，我就成为类神者。父皇让我继承皇位，我就成为天子。就连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女人……我口口声声说爱她的女人，也不是由我自己选择的。

　　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所喜欢的。

　　我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快乐。

　　我想要什么呢？

　　我有什么愿望呢？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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