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阳错帝王受 第一章 4 初见钟情
逐香尘 | 作者:腐草 | 更新时间:2017-03-02 20: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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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中的缘由冷醒是不能和纳兰泽琛细说的,一来是皇家的私事,二来说了就是“妄自揣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罪名,砍个脑袋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冷醒心里清楚得很,这指婚和半月前自己被撤职,原本就是一个意思,皇上在惩罚他的同时也想证明和挽回“小小失足”的自己。心下嗔叹:“四哥啊,您何不干脆杀了宜香更来得方便些?”
这个不能说的秘密就是冷公子把皇上给压了一回。
没错,事情若是反过来,皇上压了冷公子一回,哪里会有这许多的恩怨纠葛?皇上抠得紧的就是一个“下”字。九五至尊,统御华夏,抚有万方,天地宇宙间的第一人,岂能被别人压而不是压别人。
话说冷醒认识皇上要比皇上认识他要久一些,当然这和一般人无异。父亲冷溪石没有放外官之前任的是大理寺堂评事,一个清水闲职。
通常这样的京官都是无一例外的穷,时常要巴结那些地方督抚,好讨要更多“冰炭敬”。或者削尖了脑袋往管着钱粮人事工程采买的职位上钻。
冷溪石却不用这样。冷家在金陵本是大户,祖辈经营的一些产业都是繁荣昌盛。再加上夫人冷覃氏原本是江南首富覃家的独女,覃家自熙朝以来拥有江南桑田万顷,制丝织锦进贡出口,且闻名天下的兰馨绣房也是覃家的产业。有这样的家世背景,冷家的人向来对钱财是看得极淡的,受过冷家帮衬的官员很多,不乏一些没落宗室破败王爷。
冷醒六岁那年,有一次在李荣宝府里和傅恒以及其他几位小公子玩“捉瞎蒙”的游戏玩。
他家有个大花园,花园的海子中间修了一座大水榭,汗白玉兰石桥曲曲折折直通岸边。轮到他当瞎子,不小心就绊了一跤,没了玩兴。摘了眼蒙,在岸边垂柳下的石凳上坐着。
有风吹过,水面上荷叶翻卷,石桥上走来一位翩翩少年。颀长身段,四团龙褂,明黄金丝腰带,足蹬青缎皂靴,二层金龙顶皇子冠上十颗东珠微微颤动,晶莹生光。白净的瓜子脸上嵌着黑漆漆的眸子,顾盼生辉,玉树临风。冷醒以为神仙下凡,寻思这神仙的袍褂还真是好看得紧。
这神仙哥哥竟是丝毫未在意他。后来长大些又见过几次,才知道那是雍正第四子封了宝亲王的弘历。
那年宝亲王十一岁,内务府正奉命筛选适龄世家子弟进东宫伴读。冷醒虽是个五品小官的儿子,自小和那些贵而穷的贝子贝勒们混着,倒比他们还体面些,加之样貌不俗,举荐的人自然也不少。而冷溪石却偏偏“恰好”让儿子回金陵住了两个月,后来又有两次机会,也不是去了杭州外祖父家就是在舅父的裁缝铺子偷师。
从初见起冷醒心里对宝亲王的倾慕一部分是纯粹的喜欢,另一部分就是不甘心这天潢贵胄对他的视而不见。特别是后来他在王孙公子中有了点名气,也常常会碰到这位王爷的时候。
和弘昼交好,开头也是因为这兄弟俩同年样貌颇似。
只是弘昼是极不修边幅的人,人生最大的事就是玩。喜欢玩鸟熬鹰,和一班道士和尚参禅炼丹,鼻烟壶内画比北京城的“烟壶刘”还要高出一筹。雍正在位时以及后来乾隆登基后他都玩过出活丧吃祭品的荒唐戏,惊动了理藩院,搞得朝野上下瞠目结舌。
外人看来这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却反而对了冷醒的性子渐渐成了至交,除了会常常挑剔他不修边幅这一条。
其实宝亲王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冷醒,只是他还在藩邸才十三四岁就已经派了差事历练,哪有他们那么悠闲?宝亲王是极爱他这个弟弟的,雍正的儿子本来就少,后来也就剩了三个,最小的年龄悬殊太多。所以不管弘昼怎么胡闹,他一概一笑置之;一登基就封了“议政王”。对弟弟的这位至交好友,当然也就是爱屋及乌,何况冷醒还是这样个玲珑可人儿。
有时唤了弘昼去说话,见他也清爽飘逸,知道必定是冷公子为他新做的衣衫,还打趣说“比福晋还能干”。
乾隆元年,开恩科。对儿子的脾性熟知的冷溪石逼了他去应试。要说八股文章纸上谈兵论论时要,整一篇花团锦簇起承转合的虚感胡叹也不是不行。只是冷醒对父亲几次耽误他进宫伴读是心存不满的,觉得既然要自己做官什么途径不可以?当年那几位毓庆宫伴读的哪个不是授衔封爵,何苦要做这无用文章?他其实不在意虚名也不想做官,只是少年时的芥蒂往往都会铭记。
于是就有了冷醒交白卷在贡院要求面试结果碰上乾隆的事。
那天乾隆本不会出现在贡院的。而冷醒正被主考的鄂善骂得狗血喷头,旁边几个戈什哈随时准备扑上来把他拖出去上板子。
听到太监高无庸叫主考们“开中门,接圣驾!”大人们都跑出去跪迎。须臾见乾隆在棘城外下了乘蝇摇着湘妃素纸扇边走边顾盼,叩头山呼声一片。
这可是乾隆朝的第一次科考,皇帝自己眼见就是有些兴奋的。说了一些修葺贡院的想法,问了舞弊的人数,中途患病退出的人数,听说还有一名咆哮公堂交了白卷正准备撵出去的。乾隆一听有这事,倒是新鲜,说道:“胆子不小嘛,叫过来朕看看。”
然后就见带了来跪在御前的冷醒。乾隆没料到是他。见他低着头也不吭声,乾隆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顺着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本事敢在这里咆哮公堂?”
冷醒不慌不忙地抬了头,说:“回万岁爷的话:奴才姓冷名醒,字宜香。奴才没什么本事,奴才也什么都会一点,这八股文也做得,就是觉得实在是没什么用处,不想做。”
乾隆阴着脸,咳嗽了一声,撑着场面说道:“天子如今重文章,国家取士历来以时艺为主。你什么都会一点就如此狂妄?”
冷醒沉着应对:“万岁爷要看粉饰太平四六格儿的文章,如今翰林院养着的那帮子老翰林还不够写的么?皇上既是想开科取才,就应该定了显才的方法。就算是考文章,奴才以为也应该重在文思而非格式布局。奴才想,倘若有人皇恩眷顾有幸取了功名担了官职,皇上必定也是盼着他是个文武差使都能经办的全材。奴才觉得这八股文实在没什么可取之处。”
这一席话说得在场那些个靠八股文出身的大学士齐刷刷地又跪了一地。
这科举做八股文可是几千年都一直用的办法,好,被一狂生小儿几句话给批得一无是处,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大家屏着呼吸等待雷霆万钧,哪料乾隆看着手上的那份白卷,用扇骨指了写着名录的几个字说道:“这字硬直峭拔,却藏锋无力。‘中气不足必形之于外,可谓字如其人’。你既说朕取的都是庸才,你又‘什么都会一点’,那你说说看,什么样才能做个好官?”
冷醒“咚”的一声一磕到地,回答道:“皇上恕罪,奴才并不想为官,故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这下所有人的下巴都掉了。
乾隆奇怪道:“你倒是老实。你既不想为官,又为何来应试?”
冷醒回答道:“奴才不想为官,奴才来应试是为了能离皇上近一些,和皇上在一起。”
众人都没明白一直表现得铁骨铮铮的狂人为何会突然拐弯拍起了皇上的马屁,还是很肉麻的那种。只是这马屁似乎太过拙劣,如后宫邀宠。圣明如皇上,这必是自讨嫌弃。
乾隆也愣住了。
其实冷醒说得句句是真心话。“近一些,在一起”这点最初的念想以为早已抛开,不想就应时而出。只不过,面前这个已不是当年的宝亲王。
乾隆撑开湘妃扇站起来徐徐踱步。
半响,说道:“冷宜香,像你这样目中无人,搅了天朝取贤选才的重地,治你个大不敬之罪也不为过!”
冷醒额头挨地。
乾隆接着说道:“不过,你既要求面试,又遇了朕,自是你的福缘。明儿起你就进宫当侍卫吧。都起来吧。”
众人高呼:“谢皇上隆恩!万岁,万万岁!”
从阎王那里一下飞到云朵上,冷醒的颂圣是真心诚意的。起身抬头竟看到乾隆嘴边一丝笑意,和顽皮小孩诡计得逞一般,不禁又是一愣。
乾隆转身要赚快出殿门又停住,叫道:“冷醒。”
冷醒赶紧小步上前,答道:“奴才在!”
乾隆笑道:“你既瞧不起文章格式,那朕就再派你一个差使,到内务府去做笔贴式,不用侍候朕的时候你就好好研摸研摸八股文的好处!”遂拂袖大笑离去。
如此,不承认狗屎运都不行。虽是个三等侍卫那也比寻常进士高了好几级。唯有冷溪石叹息:“倖进非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