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不喜给他添太多麻烦才想留在海边住，最后在他的劝说下还是辞掉了沙滩酒吧的工作，离开了那栋落地窗特别大的房子。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住进了一个离他家很近的公寓，三楼窗户斜对面刚好是个补习班的防护栏，大约隔了三米而已，是人行小道。早上的朗朗书声，邻里的热情照应，生活由此开始充实，因为我不用再在落地窗前发呆来度过无聊的清晨。

　　于是，我遇到一个孩子，准确来说是小鬼头，他在补习班上课。

　　我开了电脑，泡了咖啡。

　　今天是周末，补习班的书声很整齐，却慵懒不带任何感情——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托着咖啡，脑海里迅速掠过儿时读过的那些诗歌，跟着轻轻吟唱：“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

　　不知不觉便走到窗边。

　　老师似乎没有在课室里，一个男孩子开小差拿着矿泉水瓶张望楼下，眼睫毛投下了长长的阴影，撅起小嘴唇，看起来很调皮。

　　大概是太久没见那个人，只要看到浓浓睫毛的人都会觉得像他，也或许我们真的见过。

　　顺着男孩的目光望下去，有一个收废品的阿伯蹲在路边乘凉。

　　现在的小孩，真不懂事。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便马上唤了那阿伯：“大伯，过来一下，我这有废纸箱。”

　　“小鬼头！”说完得意地向男孩做了个鬼脸，马上又惊讶于自己的幼稚。

　　恶作剧被人半路拦截，小鬼头横了我一眼，转身拿了东西，回过头来，对我一笑。

　　在我回应笑容的同时额头很准确地被他扔过来的石块砸中，肿了一个小包。

　　是那孩子报复我还是我太衰成了阿伯的替罪羊……

　　在城市里呆久了，才知觉世道的无奈。

　　要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生存基本之道。就比如说满大街发传单的都是童工，而你必须当他们成年人。

　　他手里拿了一叠宣传单，可全身穿的却是NIKE，一点也不像缺钱花的孩子。看身高才发觉有十三四岁了。

　　原本打算直接走开，但想起上次的事，一阵不甘心便涌上来。

　　我特意从他附近走过，他上前来递过一张宣传单，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似乎正准备发表什么些职业性发言，一见是我便愣了。

　　“小鬼头。”我也一笑。

　　“老太婆。”

　　“没礼貌，叫姐姐！”

　　“装嫩。”

　　我瞪他，甩掉宣传单，昂着头蹬着高跟鞋离开了。

　　假装很随意回头瞥了几眼，见他捡起地面的宣传单，呆呆看了一会儿，又继续派发。

　　突然觉得自己很小女人。

　　第一次遇见是意外，第二次是冤家路窄，这次，真是该死！

　　我工作的地方是个叫月光的酒吧，挺喜欢那名字，俗雅。和沙滩酒吧不同的是这里都上夜班，所以回公寓的时候已经很晚，街上是不会有几个人的。

　　在花天酒地的地方待久了一出来便昏昏沉沉，提了提神晃悠着回家，开始倒没发觉什么不对劲。

　　但如果有人明目张胆跟在你后面你还没任何行动的话只能证明你认识那个人。

　　“小鬼头。”我扶额，“如果不是你那身NIKE和鸡窝头我早就报警了。”

　　他走上来，没有说话，跟着我的脚步一起走。

　　“回家去吧，孩子。”以现在的状况我能猜到的就四个字——离家出走。

　　“要你管。”现在的孩子怎么这么任性。

　　“我受不着，可我有权知道一个跟我一起回家的人到底要做什么。”想起额头的事又补了一句：“还有，我跟你很熟么？”

　　他抿了抿唇，隔半晌才道：“你跟我爸很熟对吧？”

　　我拉上他的手，加快脚步。什么也不想说了。

　　老实说，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好的终结者。有些事情，我们都明白。这不该叫缘分了，我知道他是谁，他也是，似乎是注定要走到一起，可我是最没资格说一句“不”的那方。

　　但人有时候也就这样，觉得自己该宽容些、忍让些、下贱些，是不是偏要憋到自己最后小宇宙爆发才行？那就憋吧。

　　进屋前我警告过他不许动我的电脑、不许没洗澡就上床，注意分寸！

　　但似乎他没一样是遵守了。

　　“看在我比你大十岁的份上我睡地面。”尽管这不符合常理，我还是铺了毯子趴到硬邦邦的地面去了。

　　半夜模模糊糊有人吵我，反手过去一巴掌。那人还是不放弃，连扯带拽硬是把我拖起来，拍拍我的脸颊，嘴里还喊了些什么。

　　怒！挣扎两下把那人推倒，软绵绵压在上面，脑一空，又睡了。

　　第二天起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床对着的天花板，然后是牛奶和奶油蛋糕，最后是电脑前的小鬼头，跟像盗贼光顾过似的屋子。

　　“你、你你……”我满眼怨念地瞪着他‘你’了老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来。爬下床，狠狠地跺痛了脚，才开始喋喋不休，大都是些老妈该对儿子啰嗦的话。我错觉自己真的跟他说的一样是到了更年期。

　　同样是男的，一个是做了父亲的男人，一个是孩子，和这两种人在一起的时候都不一样。那个人，我们之间多数只有暧昧；但和小鬼头相处多一秒我都觉得自己像个怨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