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浴佛节（3）

　　收拾妥帖后，我便坐了下来，脑子中尽是梦落离别时的画面。想着与梦落相识以来所有事情，梦落是那么一个单纯简单的女孩子，与世无争得让人羡慕。这些美好的回忆，让伤心之感挥之不去。

　　这时青难姑姑进来，见我有些疲惫，便说道“菲墨，可注意休息”。

　　我连忙施礼，说道“姑姑放心，菲墨会注意的，姑姑可是有事相告？”。

　　青难姑姑点头，说道“明日穿上圣女服便可，其他谍半缘师父的便是。不是北魏的人，不了解浴佛节。所谓圣女，除了宣扬佛法，也是浴佛节的点缀，这样浴佛节才会好看。明日不必紧张，一切自然便好”。

　　我听着青难姑姑的话，明白圣女只是北魏朝廷标榜盛世的工具罢了，心中不免不舒服。可转念想，在这乱世谁又可左右自己的命运，谁不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这样想着便宽慰不少。舒了一口气，说道“菲墨明白，姑姑放心，明日菲墨不会让姑姑失望的”。

　　青难姑姑将我如是说，便满意地点头，说道“既如此，好生休息，老奴便不多打扰”，说着便离开了。

　　本已伤心，又是失落，这样无可奈何果真不好受。虽难受如此，可我仍强振精神，只身下楼用膳。这一路下来，早已饥肠辘辘，我若想不再受人摆布，我若想日后逃亡顺利，只好填饱肚子，积攒体力。不料在楼下却碰见半缘，我只是低头从半缘身边走过，一人坐下吃饭。半缘却没有视而不见，走到我身旁，伸手道“这是凝香安神丸，能缓缓你满心的郁结，晚上会睡得安稳些”。

　　我抬头见半缘手中有一粒黑色药丸，便不客气拿了回来，就自顾地吃饭，不曾看半缘一眼。半缘见我拿了药丸，便安心地走开了。

　　上楼后，看着半缘给的药丸，心中无限暖意。用水服下后，我便休息下。心中却是杂乱，不知明日的浴佛节将会如何，谋划已久涤亡是否顺利，皆是不定。无奈半缘的药实在奏效，一会儿我便梦乡。

　　早上醒来，已见桌子上摆好圣女服。我看着那圣白的长裙，与半缘白色的袈裟一样神圣纯洁。也不多想，便赶忙梳洗，换上圣女服。这衣服与为皇后娘娘祝寿的戏服不同，可谓极尽华丽之能事，做工考究，用料仔细，样式新颖。我正欣赏衣服时，拓跋碧思闯了进来。我以为她要与我为难，不料她竟说道“不用这般紧张，我来是为你上妆的，你不是北魏人，不曾见过浴佛节圣女的装扮，我只好辛苦一下”，说着便将我拉到镜子边坐下，一板一眼地准备为我上妆。

　　我见她确无恶意，便安静看着她为我上妆。此时的拓跋碧思已是盛装浓抹，俨然献宝仙子一般。拓跋碧思眉间一点朱砂，白皙的肌肤，点缀着殷红樱口，青雀头黛入眉，美不胜收。拓跋碧思见我望着她出神，便说道“我的便是浴佛圣女的装容，一会你也能这般惊人地美”。

　　拓跋碧思语气诚恳，全然没有以前的骄横，我只好回道“拓跋果真才貌出众，这个执事圣女当得名副其实”，我真心地赞美。

　　她轻哼一声，说道“我若只因地位高贵，断不可一心要嫁给佛狸。这北魏**处处暗藏玄机，没有脑子的只会断命。你刘菲墨就不适合北魏**，太过感情用事只会害了自己”。

　　我听着她的话，既知她心中早已将这世道看得透彻，她只想要凭着她的美貌与智慧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我叹着气，问道“若你果真高居**之首，你会过得幸福吗？”。

　　她冷笑一声，回道“何妨，我的命运注定如此”，说着在鬓头上插上一只钗，继续道“你自己瞅瞅，哪里不满意，我再给你修改”。

　　我这才发现拓跋碧思做事干净利落，一会儿就给我上好妆。我对着镜子，仔细瞧着，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镜中人有着同拓跋碧思同样的装容，却有另一番风情。眉点朱砂流情，低眉朱唇潇湘，款款白衣缱绻，端的是云间仙子，步步生莲。我惊讶于镜中的自己，拓跋碧思见如此，便说道“想你还是满意的，赶紧下楼用膳，别耽误了时辰”，说着便离开了。

　　我亦不敢耽误，连忙随着拓跋碧思也下楼去了。楼下只有青难姑姑一人，不见半缘一干僧人等。青难姑姑见我二人已装扮妥帖，便安心下来。待我二人用过膳，便坐上轿子，往朱明门走。青难姑姑说浴佛节的游行从朱明门开始，途径平城所有主要街道，才算圆满。

　　轿子走得急，一会儿便来到朱明门。下轿后，才见朱明门早已人声鼎沸。城楼下，魏主嗣高坐着，旁边坐着皇后娘娘。而城楼上也已站满北魏皇族，而朱明门两侧已有不少百姓，这浴佛节果真欢庆非凡。

　　这时青难姑姑将我和拓跋碧思领到半缘身旁，自己却走向高坐着的魏主嗣。半缘见是我俩，只是一味地看着我，满目惊艳。我被半缘看得脸红，又见一旁的拓跋碧思正好奇地看着我，只好轻轻咳了一声。半缘这才缓过神，顿了顿，说道“一会施主听小僧的吩咐就可”。

　　半缘刚说完，朱明门内的仪仗队已吹响号角，声音浑厚升天。待号角声毕，一名太监宣读道“癸亥年，浴佛节游城盛典开始。起，众人跪受御前法师半缘师父的祈福”。

　　待太监宣读后，只见半缘登上朱明门外搭建好的高台，像众人双手合十施礼。太监见半缘准备妥帖，便又宣道“跪，一求无边佛法昌盛，二求北魏国祚稳健，三求一年风调雨顺”。

　　待太监宣完，众人早已跪好。半缘见如此，便口念佛经，而候在一旁的僧众亦敲响木鱼。顷刻梵音氤氲着众人，只觉无比平静。礼毕后，太监又宣道“再，执事圣女御前得宝”。

　　不待我明白何为得宝，已被拓跋碧思拽着走到高坐着魏主嗣面前。待我和拓跋碧思跪好后，魏主嗣走了过来，从身旁太监手中接过准备好的圣水和豆子，郑重地交到我和拓跋碧思的手中。待我二人接过圣物后，太监又宣道“御前法师，执事圣女上车，浴佛盛典开始”。

　　待太监宣完，半缘走下高台，往停在众人中央的一辆豪华的马车走去。我和拓跋碧思也不落后，及时地上了车。待半缘在车后坐下打坐，我二人分站马车两侧后，浴佛节就正式开始了。只见马车缓缓向平城的主街驶去，城上贵族与城下的百姓早已沸腾了，不少百姓紧紧随着马车队。我见大家对马车队很是有兴趣，不由向身后的其他马车望了去。只见每辆马车上都有两三个和尚，手中有着和我们手中一样的圣物，正向马车旁的百姓布施了。

　　我真看得出神，只听拓跋碧思道“我们的圣物有限，你不可一时殆尽，亦不可多有结余，只有自己捉摸着数量，坚持到最后一刻”，说着她已将几颗豆子放入一个百姓手中。

　　我不由点头，不由俯身将圣水点化在一个百姓额头上。那人见自己沐浴圣水福泽，不由双手向我合十，满脸感激。我见他如此，不由心生满足之意。马车不急不缓地驶着，半缘只是一直打坐念经，而我和拓跋碧思却是在不住地布施。而我却是最累的一个人，每次布施我都要俯身，一会儿工夫下来我早已腰酸。

　　虽腰酸难忍，可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蒙月和南依，浴佛节过后就要和南依实施逃跑计划，而蒙月送走了梦落之后又要目睹我和南依的远去，想她定是要难过无比，想着这些我只觉头痛难忍。虽如此，却仍是满面微笑，展现着执事圣女最美的一面。

　　思绪混乱之时，马车已驶到了平城最繁华的街道。这里的人比朱明门前多了许多，大家接踵而至，马车走得更辛苦起来。而马车的到来，也引起极大的骚动。大家争先抢后地向马车靠拢，都希望得到御前法师的祈福和执事圣女的布施。身子瘦弱些的索性就在后面等着，只是议论着执事圣女的容貌。有的说“今年的执事圣女胜过往年，真可谓倾国倾城”，有的说“你看，左边的圣女飒爽有加，北魏的女子端的是美呐”，而有的则说“我看还是左边的那个好，柔柔弱弱，看得就是多情的女子”。

　　我和拓跋碧思听着大家的议论，有夸奖的，有贬低的，有无谓的，总之我们俩被大家从头议论到脚，早已体无完肤。拓跋碧思却不在意，只是高傲地布施，毫无好生之德。这两日相处，让我对拓跋碧思有了更多地了解，她不把任何人放入眼中，城府又是极高。可我偏偏是同情她的，明知自己的命运注定孤单，却飞蛾扑火般地赶赴，何其可悲。

　　正思量间，只听有人喊着“墨儿，墨儿”，我连忙看去，却见蒙月和南依就站在马车的不远处。我见到蒙月顺利地将南依带来，心便宽慰起来，只是碍于执事圣女的身份，只好向她俩点头示意。她俩见我已看到她们，便赶紧挤到马车前，蒙月兴奋地说道“墨儿，我每年都没好运气，执事圣女总也不给我布施，今年可好了，执事圣女竟是我认识的，墨儿赶快给我布施”。

　　我听着蒙月的抱怨，不由微笑起来，熟练地在蒙月额头上点上圣女。蒙月立即高兴起来，对南依说道“想必今年我定是事事顺心”。

　　我见蒙月这般高兴，也照样在南依额头一点，南依竟连忙向我合十。南依见围观的人实在太多，只好拉住蒙月，对我说道“墨儿，我们等你回来”。

　　我见南依语气另有意思，便点头让她放心。南依见如此，便和蒙月退出人群，往街边小摊走去。我也不再管她们，只是尽职地布施。

　　这样坚持到中午，马车队缓缓驶向驿站，游城队伍暂作休息。拓跋碧思体力却是好的，只见她轻松下了车，也不管我便自行走入驿站。我经过一上午的布施，腰早已僵硬，只好在马车上稍作休息。而此时半缘也已下车，只是不曾像拓跋碧思那样走开，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知此时的驿站鱼目混杂，半缘不好将我扶下车，他只能这样看着我。

　　我见半缘如此，心想不能让半缘为难，便准备下车。不料这时却被从驿站走出来的佛狸制止住，只见他走到马车前，轻易将我抱下车。佛狸是那般轻而易举，那般迅速，我连反应的时间已经没有。待我站稳后，只见半缘已离开了，而我也已早羞红了脸。佛狸见我如此，说道“刘菲墨你就一路布施，一丝没有懈怠？”。

　　我扶了扶腰，回道“是呀，北魏照顾我时间已久，我总该报答的”。

　　佛狸轻叹一声，说道“刘菲墨你最会口是心非，即使要报答，你也不需这般实在，你的腰没事吧？”。

　　我见佛狸满是担心，只好说道“有些痛”。

　　佛狸一听竟笑了起来，说道“还以为你会说没事呢，这样多好，何必逞强折磨自己呢”。

　　我被他说得无话，只是低着头。佛狸见如此，只好道“别站着了，赶快进去用膳吧”，说完便拉着我往驿站里走。

　　我知半缘也在驿站里，只好用尽力气想挣脱佛狸的手。只是我越是挣扎，佛狸越是拉得用力，我拗不过佛狸，只有任他拉着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