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圈套

　　五月十二日，阴，有小雨。

　　S城。夜沉沉。

　　萧承一个人坐在小饭馆里，到今天为止，紫紫已经失踪了整整四十九天。所有他能想到的办法都尝试过了，可还是没有紫紫的消息。从前他滴酒不沾，最近他开始学会了喝酒，有时候一个人喝，有时候是韩三枪陪着他。但他从不喝醉，他怕紫紫会找到机会给他打电话，他却听不到。

　　从前紫紫收拾得整洁干净的小饭馆现在已经脏乱得不成样子，成堆没有洗过的碗筷堆积在洗碗池里，那是萧承用过之后随手扔在里面的。曾经来过一些人打算把小饭馆盘下来，但都被萧承拒绝了，他怕有一天紫紫真的回来了，自己却不在这里。

　　屋外淅沥的小雨仍下个不停，小饭馆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桌子上乱七八糟地扔着一堆钱，那是萧承剩下的全部积蓄。他算了两次，一共是五百六十，或者五百七十块钱。反正再不想办法，日子就快过不下去了。

　　他想起姐姐留下的那一千万，却觉得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金钱能代表什么？当拥有了一切的时候，却失去了自己。可在姐姐的心里，贫困就等于不快乐，她追求的是她的快乐，没有什么可非议的，但金钱真的能给人带来快乐吗？

　　有很多人光是幻想一下有钱的日子，便会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那算是没钱日子的一种慰藉吧。

　　白天的时候，萧承接到A市的一个电话，是中介公司打来的。售楼小姐在电话里用职业的语速告诉他买房的人已经联系好了，对价钱没有提出异议，只要他来签合同就可以了。

　　萧承考虑了一下，和对方约好三天以后的中午，在A市市中心的曼陀铃咖啡厅见面。

　　放下电话后，他考虑了几分钟，接着订了一张第二天早晨去T城的火车票，他打算仍是从T城转到A市。

　　现在，他的兜里还剩下四百三十块钱，在A市他还有姐姐留下的一栋房子，价值五十万。在东正银行的保险箱中，还保存着姐姐留下的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一千万。可要拿回所有这些，都需要他去冒险，A市是鹰皇的天下，这如同虎口里去抢肉，虽然那肉本是属于他的。

　　萧承从不觉得自己会退缩，如果这都做不到，又怎么去了解姐姐的过去，还谈什么替姐姐报仇。只是，他需要一个计划，他心里清楚，自己一个人在和一种力量对峙时，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这次动身之前他没有给韩三枪打电话，他觉得这是自己的事，就要自己一个人去完成。他拨了一次钱三胖的电话，和以前几次一样，已停机。

　　事情到来之前，所有的忧虑都是多余的，他选择了早早上床睡觉。

　　萧承一出T城的火车站，便被一群黑车司机围了起来。他选了一个嘴巴看似严实一些的，跟他上了车。

　　对于萧承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一天要求签合同，售楼小姐除了稍感意外，并没有说什么。萧承解释说自己现在很忙，最多只能在A市停留两个小时，他希望在这两个小时里把所有的手续办好。

　　在他的计划中，如果售楼小姐稍有犹豫，他就会立刻冲出中介公司，左边街角处，停着那辆他预先租好的黑车。这样，在对手还没赶到之前，他已经从一条隐秘路线逃离了A市。

　　萧承本可以选择仅仅取走姐姐保险箱中的钱，而为了安全，把房子的事暂时搁置。虽然这样风险会降到最低，但他还是想冒险试一试，他要试探一下鹰皇会不会把自己这种无名小子放在眼中。

　　售楼小姐笑得很甜美，她只对萧承略表歉意，便拿起手机拨通了买主的电话。很快就重新约好了时间，半个小时之后买主就到。

　　萧承在坐位上观察了一下，他至少看到三条可以逃走的路线，七八件可以用做武器的办公用具，他没有随身携带任何防身之物，他不想给对方留下陷害自己的口实。毕竟，陈彬本身便是警察。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买主很快就开车赶到了，办手续的整个过程，萧承始终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却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他还是很小心，手续一办完，他立刻穿过马路，在路的对面拦下一辆出租车，他从街心公园大门下了出租车，穿过公园，他从另一个出口走出去，那辆黑车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一切都进行得小心翼翼。

　　坐上黑车，萧承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难道这不是一个圈套？或许在他们眼中，自己这种小喽啰根本微不足道，这对自己来说倒是件好事。不过他心里清楚，力量差别太悬殊，自己不能输，输一次，便满盘皆输。

　　萧承让黑车司机绕路从鹰皇娱乐城前面驶过，他远远望去，代客泊车的是个瘦高个，钱三胖果然已经不在这里。

　　当晚萧承和黑车司机在远离市区的一个偏僻的小旅馆住了下来，住宿登记用的是司机的身份证。

　　一夜无事。

　　第二天吃过早饭，萧承忽然提出要与司机对掉衣服穿，司机觉得很奇怪，但只要有钱，不用说要他的衣服，要其它的也可以商量。换过衣服之后，萧承驾车重又驶入A市。他在离东正银行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吩咐司机在这里等自己，便一个人随着人流走进了银行。

　　银行里人很多，十几个窗口前面都挤满了人，电子叫号器不时传出叫号声。在这里金钱的帝国，它才是主人，而这些挤来挤去油光满面的人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膜拜他们的主人。

　　萧承走进大厅，一个工作人员马上走过来礼貌地问他有什么需要，他说自己不过想要在密码箱中再加些东西。那个工作人员马上伸手给他指引方向。萧承表现得恰如其分，显然自己是知道密码箱的位置，不过是让银行的职员更尽责而已。

　　通过两道银行守卫，萧承顺利地找到了姐姐租下的密码箱。他把密码输了进去，密码箱的门“啪”地一声弹开了，里面是一个厚厚的档案袋。萧承把档案袋拿在手中，他感觉里面沉甸甸的。

　　他快速观察了一下周围，只有一个留着短唇髭的矮胖子，正努力掂着脚往密码箱中放一个黑盒子。

　　萧承把档案袋的封口打开，把手伸了进去。他摸到了一件冰冷坚硬的东西，他把它取了出来，赫然是一把手枪。正在这时，那矮胖子刚放好东西，正要锁上密码箱的门，他无意中一转头，恰好看到萧承站在不远处，手中正举着一把手枪，吓得他大声喊叫了起来，“抢劫呀，杀人了，不好了，救命啊。”

　　萧承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可已经太晚了。四五个膀大腰圆的警察猛地撞开门，冲进来后一下子扑了过来，几个人把他按倒在地，接着便是一顿拳打脚踢。萧承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警察的身手让他想起小路上的那两个年轻人，胃又开始一阵阵痉挛起来。

　　有时候，警察便是先知，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中。

　　萧承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圈套。

　　※※※

　　D镇。

　　段横近来火气越来越大，那晚的年轻人逃走之后，就这样销声匿迹了。挖地三尺，他也没在D镇发现他的影子，事后段横仔细端详着柳三郎手中的那把斯捷奇金，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个正常人不可能拥有这样一种力量。

　　阿宾现在的确住在了地下。

　　那个黑衣人开车把他带到D镇乡下一个农家小院里，那里有一个地窖，他把阿宾藏在了那里面。他准备了刀子酒精纱布和一些药，咬着牙把嵌在阿宾肩胛骨里的子弹取了出来，他发现阿宾的肌肉与一般人完全不同，骨骼肌几乎是正常人的三倍。若换做别人，这颗子弹早穿胸而过，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是阿宾那结实的肌肉救了他，或者说，实际上是林格救了他。

　　他处理完这一切便走了，留下了足够的水和食物放在地窖里，阿宾虽然有些虚弱，但完全可以照顾自己。每隔几天他会回来帮阿宾换一下药，补充一些吃的东西，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似乎都知道时间还未到，彼此有着一种神秘的默契。

　　虽然已经很小心了，可阿宾的伤口还是感染了，他开始发高烧，就这样有时清醒，有时昏迷，直到一个月以后，才渐渐好了起来。这时两个人有了第一次交谈，他知道，救自己的人叫孙兴，他有个哥哥叫孙烈，是被段横一刀一刀切死的。

　　孙兴在事发的那天晚上也一直在跟踪段横，他现在孩子、老婆、亲人全没有了，似乎只有仇恨陪着他，他一定要宰了段横那王八蛋，即使用自己的命换也在所不惜。

　　那天发生的一切他都躲在远处看得一清二楚，他相信阿宾不会死，他开着车在别墅附近寻找，终于在那条公路上发现了他。

　　他救阿宾的唯一理由是，只有阿宾能帮他杀了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