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舍生取义 第八章 海市蜃楼
神医赖药儿 | 作者:温瑞安 | 更新时间:2017-05-11 16: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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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药儿接下了三招。小^说^无广告的~~网.26dd.Cn
他接第一招之后只觉一股热火自袖上焚到了手臂上**辣地烧痛着;他咬牙接下了第二招那火焰烧到了心口然后又火油似的迸涌到四肢百骸里去;他拼命接下第三招。全身都像焚着了。就跟一只飞蛾投入火中的感觉一样。
对方的手忽缩了回去。
赖药儿肯定对方也没讨着便宜只是他想运功压下心头烦躁但觉气血滞虚无处着力浑身飘荡荡地像一片刚脱离树枝的枯叶。
他吃力地道:“‘六阳神火鉴’.好……掌……力……”
对方却似纱慢的缝里看见他比他还要吃惊地道:“你……原来你犯的是……早衰症……”她隔着纱条儿.还可以看见赖药儿脸上的皱纹像雨水打在池上开始细微后来密集到得未了他面的皱纹如同干瘪橘子的厚皮她从没有想像过一个人可以一下子变得那么老。
赖药儿勉强提气道:“我要医的……正是……这个病。他现自己的语音如同一声尖叫之未只剩下一缕残气追悼这然消失的生命力。
嫣夜来这时已撷下“燃脂头陀”仿佛见到赖药儿不再为病魔所缠的容光焕转头过去却见赖药儿的侧脸。
赖药儿背过身去嘎声道:“你们先走……”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已经走到最后又最高的一级上面没有扶依再走只有往下掉。
“慢着。布慢里的声音道:“你医活过哥舒天这‘燃脂头陀’可以给你。”
嫣夜来喜出望外.赖药儿竭力使自己在剧烈的颤抖中站得挺直一些“你……要有什么条件………
女子道:“入海市蜃楼从来没有不伤一人全身而退的事规矩不可废你自己杀同来一人然后去吧。
她自觉今天已是太过仁慈所以附加道:“你救活过哥舒天这回哥舒天也救了你两下扯平你可不要再给我遇上。
赖药儿斩钉截铁地道:“不。
哥舒天道:“你不忍杀那女子吧?你一路来的事我都知道。我也不为难你念在当日活命之恩你杀了那小孩便算数这小孩可不是你的骨肉。
嫣夜来左手抱住了闵小牛右手紧执“燃脂头陀”任何一样都比她生命更重要。
赖药儿艰辛地道:“我不能杀任何一人来换取自己的性命。他只党内息岔走已经无法敛定。
哥舒天道:“你的病害已给我三掌引身体机能迅萎谢你此刻还不自救使命毙当堂你不忍下手我替你杀吧。
赖药儿踉跄跌步长袖扬起喘息道:“哥舒天我不许你下手——”
忽听一人朗笑道:“谁能不许哥舒天出手?我哥舒天偏要出王;”
“呼”地人影一闪不知从殿上哪一个角落闪出来。快得连赖药儿都不及应变之前己在间小牛背心印了一掌。
嫣夜来哀叫一声感觉到手里犹抱了一块火炭她比自己被击中还悲渤百十倍。
赖药儿掠到嫣夜来身旁嫣夜来哭着把孩子交给他看赖药儿的医术是嫣夜来日下惟一可依。
赖药儿只看了一眼眼睛像喷出了火看着来人自齿缝里边出五个字:“六阳神火鉴?”
来人肤色红润得像高山上金风玉露培植的仙桃一样眉目清朗已极眼睛白多黑少笑起来女子看了觉得七分纯真妇人看了知道还另带有三分邪气国字口脸嘴角像过年时弄的鸡蛋饼卷在折角上捺了捺特别薄削又有美丽弧角话说是个英俊男子只稍嫌矮胖一点。
青年男于笑答:“正是我哥舒天。”
赖药儿瞳孔收缩:“哥舒天?那她是谁?”无论是他或她赖药儿都知道不是他从前治过病的哥舒天。
男子哥舒天笑道:“她么!也是哥舒天。”
女子哥舒大娇笑道:“我们都是哥舒天。”
赖药儿隐隐觉得自己触摸到一个极大隐蔽的疑团他已摸到袋里的物件和轮廓但一时又分辨不出来何况他已无时间再去分辨他体内连呼吸都在老化闵小牛被谷秀夫指伤未痊再中一掌只剩下泡沫般的一口气七
男子哥舒天道:“人我已替你杀了拿了‘燃脂头陀’走得远远的下次遇上可不饶你!
女子哥舒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走吧。自着一条命多医几个人也是好的。”
李布衣七次都冲不出“已寅九冲、小辰多宝”妙阵。
这个阵势原本不能算是一个阵势到后来甚至渐渐沦落成为民间小儿的游戏但在哥舒天的重新布置之下连通晓天文地理涉猎五行生克熟知历史文武的李布衣都无法一举同时制伏蕉心碎“飞砂掌”和四大巡使的围攻。
李布衣突然一扬手向观战的蕉心碎淬射出两件交子。
蕉心碎一呆。他仓卒间无及施“飞砂掌”狂吼一声全身一蹲扬手抓出抓住一对交子。
那一对交子虽给他接住但所涌起的潜力足令他倒飞而起。一连退上十六、八个石阶才能把得住桩子。
这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蕉心碎接下交子十指震痛但已一口气掠落石阶。
一刹那间可以生很多事。
可是在一刹那间谁也不可能同时击倒孙虎波、展抄。俞振兰、周断秦!
李布衣却居然做到了。
李布衣不完全是凭武功做到了。
他的武功虽然高但全凭武功在比眨眼多一点的时间里击败这回人仍是件不可能的事纵赖药儿与他联手对敌也未必可以做到。
李布衣乍然向孙虎波喝道:“你还想坐牢么?”
孙虎波给这一喝整个人像脚上给敲人了一口钉子震住了。
李布衣的竹杖斜飞点倒了他。
展抄挺刀而上李布衣霍地回身斥道:“你取我明堂我勾你膝痒你怎么退?你回刀自守用‘狮子回头’抵不往我攻你京门.使‘开门渡世’躲不过我刺你右足太冲!”
这几句话说得极快展抄忽觉自己像碰到石子堆上的陀螺左转不灵右转也不便愣得半愣李布衣的竹杖也点倒了地。
这刹那间两人倒下俞振兰眼睛不能视物因疑虑而怔了一怔。
周断秦一跃而至大刀所下;有开山裂石之势。
李布衣大喝一声:“丧门刀法忌腾空出击!”
周断秦一征。千斤坠迅下沉刀势拦腰扫出!
李布衣叱道:“拦门寨刀。怎可一气不呵成!”
周断秦如同霹雳在头顶上轰响了一下李布衣叉戳中了他。
李布衣霍然回身只剩下了一个俞振兰。
俞振兰一脸惊惧之色摇舞着蟒蛇一般的飞索左手平推以拒。
李布衣只说了一句后:“他们三人都倒了。你印堂黑致有目伤而今命门黯淡又无眼神助威如再逞能难逃血灾!”
俞振兰一听颓然放下了飞索拧身逸去无踪。
这时蕉心碎已回到场中。
可是四大巡使已倒了三人一人也放弃了战斗“已寅九冲。小辰多宝”早已不成阵。
蕉心碎实在想像不出何以李布衣能在绝对不可能的时间里毁碎了这四大高手所造成的阵势。
其实李布衣虽数次破阵而出早已盘算破阵之法他先一语喝破孙虎波坐牢的事那是因为孙虎波印堂侧鼻梁边的“刑狱”部位有一颗灰痣之故。
“刑狱长痣难免官煞”孙虎波没有理由是刑部官吏那么他一定被收监过李布衣这一喝对当年武功不高时当窃贼而被捕送人黑牢长期受苦尝尽煎熬的孙虎波而言简直是动魄惊心恍熄问错觉李布衣就是那个用铁链殴打他的牢头。
这一怔之下便被李布衣点倒。
展抄来救的时候李布衣一口气把他进退出手全部道破而巨说出破法。展抄自恃刀法好不料全给他瞧出了门路心中大震手下一慢又给李布衣点倒。
其实李布衣虽觑出他的招法进退不过在众人合击之下不一定来得及攻向对方破绽而且展抄的刀是看不见的更不易招架他能道破对方杀着并不等于也能击中要害。
到了周断秦时李布衣两次道出他刀法的弱点使他气势全消也给李布衣点倒剩下的俞振兰自也不战而败了。
他连挫四人还未喘得一口气蕉心碎已至!
李布衣竹杖脱手飞出。
蕉心碎大喝一声身子一的双掌推出登时飞沙走石盖向李布衣。
李布衣身子一舒长舒一口气也是双掌推出。
两人四掌交击李布衣被残霜卷得如隆冬雪时的毡帐蕉心碎身子往后一仰倒射了十六八个阶梯才兔去后仆之势。
他的人方站定李布衣又已及前。
蕉心碎牙缝里出一声尖嘶双腿一矮双掌又夹带漫天冰雪推出。
李布衣深吸一口气身子像懒腰般舒展双牢也拍了出去。
“**”二声响李布衣上中束散了但蕉心碎倒飞出去;一直倒飞了二十分石阶一张鸡皮红脸涨得比五月的石榴还红。
他才站定李布衣又在他眼前。
他怪嘶一声双脚都不及屈蹲双掌已平推出去。
李布衣再长吸一口气。
他吸气之声连在阶下的唐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啪、啪”两声闷响雪飚激扬中李布衣的背影只晃了晃蕉心碎却倒飞上去背部“蓬”地撞开殿门.跌了进去李布衣回向阶下说了一声:“你们在下面等。”就掠人“海市蜃楼”消失不见。
他最后那一句话当然是对傅晚飞。飞鸟和唐果说的。
下面的战局也因李布衣的胜利而完全改观。
农叉乌本来已稳操胜券但李布衣在点倒孙虎波、展抄、周断秦吓退俞振兰后竹杖脱手而出“味”地自农叉乌左脚穿人斜直钉入士中。
农叉乌惨叫一声;登时不能进不能退狠命要人命的勇气变成了拼命保住性命的畏惧。
傅晚飞和唐果也不落井下石的去攻他而是联手攻向年不饶。
年不饶曾在“五遁阵”里跟飞鸟大战过仗着阵势之便年不饶是占了上风但此刻不是在青圩谷里年不饶的水火流星渐渐不如飞鸟双斧来得声厉势烈。
何况再加上傅晚飞和唐果?
年不饶也算是知机人深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义虚晃几招身前炸起一道急火遁人大关山隧道。
众人打跑年不饶再看去地上只剩一截青竹上面血迹斑斑农叉乌也已借木遁走。
三人这才舒了一口气望向“海市蜃楼”只见仿佛在云端的楼阁虚无飘渺鸟飞到了上面只怕也迷了路人到了上面还能不能活看走出来了
——赖神医拿到“燃脂头陀”了没有?
一一李大哥怎样了?
飞鸟。唐果。傅晚飞都这样想着可是皑皑雪山寂寂群峰。仿佛以沉默来讥笑一切没有答案的疑问。
人终于自云端走了下来。
人毕竟不能长居于天云之上嫦娥在月宫也耐不住广寒逸深。人是要回到凡尘的。
唐果。傅晚飞。飞乌都抑住一颗几乎跃到舌尖的心跳来算计:李布衣赖药儿。嫣夜未。闵小牛……一共四个一个也没少!这时候他们三人才敢欢呼起来。
人生里只有失败才能领略团聚的欢悦!
可是他们三人也随即现四人之中其中一个是全伏搭着李布衣下来的。
如果不是那高大温厚的身形和那一袭白任蓝袍他们都不敢相信这失去生命白苍苍脸上有岁月忧伤皱纹的人竟是赖药儿!
飞鸟、唐果。傅晚飞被这沉重的打击一时忘了哀恼却比哀励更悲愤。
千山鸟飞。
万岭寒寂。
赖药儿却已死了。
他不是为任何人所杀这一位当代神医是为疾病所击倒。
他把惟一的解药“燃脂头陀”.和着其余“六大恨”.以最后的内功真元交熬掺和给同小牛服下“燃脂头陀”是哥舒天“六阳神火鉴”掌力的克星故此哥舒天把这株奇药移植“海市蜃楼”内。
闵小牛的性命是保住了然而赖药儿已油尽灯枯。
他的一切做法只使人生命力加残毁。
他对两个哥舒天这样说:“进入‘海市蜃楼’你们必须要杀一人那就杀我吧。”说到这里赖药儿的声音已因苍老而嘶哑。
两个“哥舒天”都在极大的震诧中。
他们都不明白赖药儿为什么要这样做。
少女哥舒天道:“虽然我们不懂可是你放心去吧。”
男子哥舒天道:“我们不会再杀你们这一趟来人的。”
说完之后。这两人也就消失了。
殿里又只剩下了奇花异石还有数百十尊栩栩如生的雕象。
赖药儿集最后一点精力解开了他所封嫣夜来的穴道。
嫣夜来抱住他她的泪不敢流下来她双手和胸怀完全可以感受到赖药儿迅衰老下来的悸动她怕泪眼增加了这无可挽救的衰老更无以挽救。
赖药儿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说过无论怎样都会医好小牛的病……”嫣夜来没有哭她一直在等赖药儿把话说下去。她深信这样虏诚的、专心的耐心等下去。无可怜见。赖药儿会把话再接下去的。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直到现自己的手比他的手更像冰。她吃了一惊不知是自己死了还是他死了要抬目看一下阳世还留恋的人和事的时候李布衣已把蕉心碎从石墙迫飞出去到了她身前。
她从未见过这个素来淡定、温情。处变不惊的布衣神相全身颤抖得像个贫寒的小孩当他看了赖药儿第一眼的时候。
这时闵小牛正悠悠转醒叫了一声:“娘……”他却不知道他的性命是他人的生命换过来的。
四人走下云气飘绕的楼阁拾步下了阶梯一阵高山上的寒风吹过云气变动阳光忽明忽黑“海市蜃楼”忽不复见。
李布衣双手抱着赖药儿看到一阵微风掠过他高挺的鼻子。又掠过他的银他真希望这阵风能唤醒了他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赖药儿身上还有些微温心房还有些轻跃但有什么办法呢?赖药儿就算未死也没有另一个赖药儿来医好他;世上懂杀人的人一向太多懂救人的人总是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