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合住

　　第三章合住

　　（1）私人家庭旅馆

　　从浴室洗了澡出来，游曳擦着头发，门铃响了。

　　透过猫儿眼，她讶异地看到陆竞面无表情的脸，拉开门看见他脚边的行李箱就更惊讶了。

　　她还没来得及发问，陆竞就自己先开口了，神色有点别扭却仍不改倨傲地说：“我的钱快花完了，不能再住酒店，你让我在这儿借宿一阵子吧。”

　　游曳愣了愣：“你可以住学校宿舍啊。”

　　“不要。”陆竞嫌恶地皱起脸，他当兵时连里一间宿舍住十二个人，其中七八个都会打呼噜，他陆少又有点轻微的神经衰弱，整整两年他就没睡几个好觉，好不容易退役脱离苦海，他再也不愿意和人同睡一间屋。

　　“可是……你住我这里，我很不方便啊。”游曳慢腾腾地说。

　　陆竞有点恼，剜她一眼恶声恶气道：“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游曳白他一眼：“得了吧，俗话说得好，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嘴……我寐男寡女同住一屋，你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我又这么花容月貌，你怎么可能对我没有任何企图，再说……”

　　陆竞咬牙切齿地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自恋！”

　　“什么自恋，我是理性分析现实情况好不好。”游曳摊手，又问，“你没钱了不会找你家里要啊？”

　　陆竞哼哼道：“我都二十四岁了，还管家里要钱？我还要脸呢！”

　　“那你的学费和生活费呢？”

　　“我上大学时自己挣的。”陆竞一脸得意，“十八岁以后我就自己养自己了，没问我家要过一分钱。”

　　游曳挺意外，回想两人相处的那半个多月，他花钱确实不像一般公子哥儿那样爱大手大脚，当时还以为他家教好，不爱显摆，原来是因为花的是自己挣的血汗钱才不舍得挥霍啊。

　　“那你以前都是做什么工作挣钱？”她很是好奇地问。

　　陆竞无奈地看着她：“就算不让我借宿，也请我进去喝口水吹吹空调吧，你们这里的破电梯坏了，我拖着行李箱爬上来出了一身臭汗不说，现在又累又渴……”

　　游曳这才反应过来，两人还傻站在门口，嘿嘿地笑了两声，她侧过身体对他做个欢迎的手势：“快请进、快请进。”

　　“要可乐还是矿泉水？”游曳打开冰箱问。

　　陆竞站在客厅中央，打量着公寓四周一脸愕然，他有些恍惚，几乎要以为自己穿越了，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没有任何改变，他这才确定，这里的一切和游曳在D市的那套公寓一模一样。

　　隐藏式鞋柜，米色地砖，蓝天白云的天花板，碎花窗帘，宝蓝色布沙发，玻璃茶几，花瓶里三枝不同颜色的雏菊，向日葵油画，超大屏幕的液晶电视，BOSE豪华音响，熊掌形绒毛地毯，机器猫和流氓兔布偶……就连阳台上的七个花盆里都是一样种着仙人掌和仙人球。

　　陆竞震惊过后，心头涌起深深的无奈和怅然，她表面看上去漫不经心、恣意任性，其实是这样一个长情而固执的女孩。

　　生活上是这样，感情上也是。

　　见他许久没回答，游曳回头又问了一遍。

　　陆竞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揉着眉心疲倦地说：“矿泉水吧。”

　　游曳拿出一瓶依云扔给他，目光淡淡地扫过他放在玻璃茶几上的双腿，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看来部队生活也没把你改造得多好呀，还跟个流氓似的。”

　　陆竞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喝着水，闻言一呛，剧烈地咳起来。

　　游曳装作没看见，回房间把浴袍换下，穿上T恤和棉睡裤。

　　等她出来时，陆竞的脚已经离开了茶几，左手挂在沙发上，右手欢快地按着电视遥控器，虽然坐姿端正了不少，那副惬意自然的大爷模样却一点儿没变，仿佛这里根本就是他家似的。

　　游曳撇撇嘴，把准备好的一张银行卡扔给他：“里面有五万块，密码是8601314。”

　　陆竞看了一眼那张卡，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问：“你什么意思？”

　　“拿着去租间房也好，继续住酒店也罢，你看着办吧。”游曳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算我借你的，你挣了再还我。”

　　陆竞怒极反笑：“你觉得我缺钱到了需要问你借的地步？”

　　游曳脸色平静：“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陆竞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游曳没有看他，扭头看向夜色迷离的窗外，淡淡地说，“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和平分手，那一个月的事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听到这句话，陆竞怒气冲冲地瞪着她：“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分手，明明是你无缘无故发脾气，单方面甩了我！”

　　“无缘无故发脾气？”游曳冷笑一声，她知道在陆竞看来他对她开的玩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换了别的女人也只会把那个玩笑当做情趣，可是她却没办法原谅。

　　他那个小小的恶作剧让她足足做了两个月的噩梦。

　　现在看到他，她仍会想起他当时顽劣得意的笑容，想起当时绝望没顶的那种感觉。他不会知道，她原本下定决心要勇敢地再试一次，和他好好儿在一起的，是他自己亲手把一切都毁了。

　　“你没必要做这么多无聊的事，没用的。”望着漆黑的窗外，她幽幽地说。

　　陆竞静默许久，直勾勾地盯着她说：“有用没用我不在乎，我就是想发次疯怎么了，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游曳听到他这句话只觉无语，他他他，他什么态度他！

　　说喜欢她的人是他，对她态度恶劣的也是他，这世界上怎么有这样的男人，他当他还是小学生啊，喜欢你就欺负你？！

　　这情商真不是一般的低……

　　“好好好，你爱咋样就咋样吧。”游曳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几乎要被他折断的银行卡从他手中抽回来。

　　陆竞蛮横道：“我不要租房，也不要住酒店，我就要住你这儿。”

　　游曳睨他一眼，笑问：“你觉得这样我们就会日久生情了？”

　　陆竞的心思迅速转了好几转，知道对她来硬的没用，于是转变策略玩起无赖招数，痞笑道：“李宁叔叔不都说一切皆有可能吗，凭我俩的特殊关系，日久生情，那是应该的啊。”

　　游曳故作茫然：“我怎么不知道我俩有什么特殊关系？”

　　陆竞也不恼，邪邪一笑，凑到她耳边暧昧地吹了口气：“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今年七月二日，你生日过后的第一天……”

　　游曳马上弹开：“停！好了好了，你爱住这儿就住吧，不过……”

　　“不能告诉别人那件事嘛，放心吧，你不让我说，我不说就是了。”陆竞在嘴边做个拉拉链的动作，灿烂的笑容在游曳看来无比碍眼。

　　游曳的这套公寓是她大一时买下的，当时觉得住校可以结识不少同龄人，生活会更有意思一些，所以没有住进来。直到上学期室友们都各自忙碌，她每天一个人待在宿舍里等她们回来觉得寂寥苦闷，索性搬过来开始自己自由散漫的小资生活。

　　和D市那套一样，这套公寓也是两室一厅，一卫一厨一阳台。两个房间一样大，游曳睡朝南的那一间，另一间做客房。当初考虑到程笑或谢君宜来T市看她可以住那间，所以装修时游曳把房间装成了她们喜欢的风格。

　　程笑的性格大大咧咧，有点像男孩子，谢君宜则是个百炼成精的职场女强人，两人相差五岁，虽然和游曳都非常亲密，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只能用君子之交淡如水来形容。

　　游曳一直很奇怪，这么两个外表刚强的女人怎么都会喜欢和她们风格完全不搭的色，难道她们心中都住着一个LOLI？

　　陆竞明显和游曳一样对粉色不感冒，当他洗漱完走进客房，看着房里淡粉色的墙壁，深粉色的衣橱、水粉色的床头柜、桃红色的被褥以及两个粉扑扑的HelloKitty公仔时，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游曳倚在门框上幸灾乐祸地说：“不喜欢的话，可以不住哦。”

　　陆竞回头，笑容有些僵硬，眼神却无比狠厉，他慢条斯理地说：“我这个人不挑的，反正把灯关了，都一样。”

　　“……”

　　游曳无语，这，要不要故意把话说得这么歧义啊。

　　（2）约法三章

　　第二天上午，游曳一觉睡到自然醒，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她呆了一瞬才想起陆竞住了进来。

　　这大清早的，洗什么澡啊？！

　　她腹诽着，走去厨房准备烧开水泡花茶喝，结果不经意地瞥到餐桌上摆了一堆东西，走过去一看顿时傻眼，全是吃的，小笼包、蒸饺、葱油饼、三明治、小蛋糕、油条、豆浆，还有牛奶。

　　王阿姨家里有事，眼看要过国庆了，游曳给了她半个月的假。所以，这些食物不可能是她买来的，只能是陆竞。

　　打开冰箱一看，里面也填满了蔬菜和水果。

　　她傻傻地立在原地，一时思绪复杂。

　　“你发什么呆啊？”陆竞拉开浴室的门走了出来。

　　游曳回头，指着桌上的东西问：“你买的？”

　　“是啊，不知道你喜欢吃中式还是西式，就都买了一些……干吗这么看着我？”陆竞摸摸自己的脸，刚才他刮过胡子了啊，有什么不对吗？

　　游曳眼神飘忽地瞄了一下他光裸的上身，反问他：“你一大早洗什么澡啊？”

　　“破电梯还没修好，我走下去又爬上来，出了一身臭汗……”陆竞解释完才意识到她语气有点问题，眉毛一挑光火了，“啊，你什么意思你，我洗个澡怎么了，你还心疼这点水费钱？！”

　　游曳白他一眼，嘀咕道：“跟男人合住真是不方便……”

　　她努力佯装平静，眉眼间还是泄露了一些不自在的神色。

　　电光石火间陆竞明白过来她在别扭什么，一时莞尔，嘴角翘起，故意把搭在肩膀上的毛巾也拿了下来，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他的头发洗了还没有来得及擦干，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水珠从发尖滴落在他的肩上，沿着他古铜色的胸膛滑下，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性感味道，再加上熟悉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清香扑面而来，游曳的脸不自觉地有一点儿发烫。

　　虽然交过几个男朋友，但她并不习惯和男人太亲密。在一起很久才会自然而然地与对方牵手、拥抱，气氛好的时候偶尔亲吻，可是，她其实并不喜欢。

　　对此，程笑分析说：“你其实不是想谈恋爱，你只是需要一个人陪伴你而已，因为不爱，所以无法忍受亲密行为。”

　　她说得有道理，游曳也知道自己确实有问题。

　　之前的几段恋情都是她主动的，而到后面陷入爱河的人反而是对方，他们都有个共同点，聪明、、骄傲，他们都很快地察觉到她的敷衍、抗拒和漫不经心，他们试图改变她，改变两人的相处模式，可惜没有一个人成功过，她的固执深入骨髓。

　　她明明就在身爆他们却感觉她的心远在天爆因为爱她，努力压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某一天再也无法忍受，再也无法迁就，他们终于都狠下心来，离开她。

　　陆竞……总有一天，他也会不耐烦吧？

　　陆竞见她神色变了，不知道自己又触动了她哪根神经，不敢再逗她，戳戳她的胳膊，轻声说：“怎么又在发呆？还不快去洗脸刷牙。”

　　游曳哦了一声，朝浴室走去。

　　她洗漱好走出去，陆竞已经擦干了头发，穿上T恤和运动短裤坐在餐桌旁。等她坐下了，他啃着一个圆乎乎的葱油饼笑嘻嘻地邀功：“我一大早出去给你买早点，打算怎么谢我啊？”

　　“免你一天的房租。”游曳头也不抬地喝了口豆浆。

　　“……”

　　沉默地吃了几只蒸饺和一根油条，又喝了几口豆浆，游曳擦了嘴回房拿纸笔出来。

　　“干吗？”陆竞满嘴油乎乎的，抬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游曳不答，而是问他：“你打算在我这儿住多久？”

　　陆竞表情沮丧：“你又要赶我？”

　　游曳没说话。

　　陆竞瞪着她，恨恨地说：“你毕业前这一年都别想甩开我！”

　　游曳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无所谓地耸肩道：“好吧，那我们来约法三章。”

　　陆竞愣了一下，心下狂喜，她的意思是同意他住进来了？

　　游曳咳了咳，写下第一条：“第一，永远不准在屋里打赤膊。”

　　陆竞冲她眨眨眼：“怎么，怕自己扛不住？”

　　“非也非也，我只是不想眼睛受辱，以至于要自插双目。”游曳笑得甜美而无辜。

　　陆竞气得差点儿咬碎银牙，她胡说八道，她撒谎不打草稿！他的身材这么好，怎么辱没她眼睛了！好吧好吧，谅解她害羞的心情……

　　“同意否？”游曳一脸你不同意就给老娘滚出去的表情。

　　“同意。”

　　游曳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写：“第二，不准带任何人来我这里，不准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住一起。”

　　“这点没问题。”

　　“第三，未经我的同意不准改变我公寓里的任何摆设，不准踏进我的房间半步。”

　　陆竞装作很傻很天真地笑问：“那如果你盛情，我就可以踏进你的房间了？”

　　游曳微微一笑：“放心，不会有这种如果。你是学法律的，我相信你应该懂得‘信用’二字的含义，我们也就不玩什么签字画押的把戏了，那些都没用，你就乖乖遵守这三条吧，如果违反了一条，那么……”

　　“就马上滚出去嘛，知道了。”陆竞把那张纸拿起来晃了晃，戏谑道，“你不放心的话，我把这个贴在门后，每天起床后自省一次？”

　　游曳眼睛一亮，认真地点头：“好主意，就这么干。”

　　“……”

　　早餐后，陆竞自告奋勇洗好碗，游曳问他：“你早上出门时，管理处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修好电梯？”

　　“听说是出了什么麻烦的故障，最快也要下午吧……”

　　游曳把下巴搁在机器猫圆鼓鼓的头上，郁闷地嘀咕：“那岂不是一天都不能出门了？”

　　“真想出去的话，爬楼梯呗。”陆竞说着，在她身边坐下。

　　游曳的眼睛盯着电视机：“不要，热死了，我讨厌出汗。”

　　陆竞见她把机器猫抱得死紧，莫名地有点心痒痒，故意把它从她怀里抢过来。

　　“喂，还给我——”游曳从沙发上蹦起来，举高双臂去抢。

　　陆竞却把它举得更脯像个小孩子抢到了帖似的得意大笑，起劲地逗她：“拿不到吧，哈哈——”

　　游曳面无表情地仰视着他，声音低沉，像个女王似的一字一句地命令：“你马上把它还给我！”

　　看着这样的她，陆竞突然就想起两个月前，他们闹崩的那天，当时她的表情也是这么冷漠，仿佛在看一个仇人。

　　心脏微微瑟缩了一下，他讪讪地把机器猫塞回她怀里：“开个玩笑而已……”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果然，游曳的脸色马上变得更难看，她也想起了那天他捉弄她的事。

　　接下来的一上午，游曳都把陆竞当成透明人，自顾自地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陆竞有点委屈，这么久的事了怎么还生气。

　　中午悉心准备了一桌饭菜，他解下那条可笑的粉色围裙请游大过去用餐。

　　游曳闻到饭菜香，走过去一看，菜色都是很家常的几样，看着却令人很有食欲。她表情总算有了些松动，坐下问了陆竞一句废话：“你会做饭？”

　　陆竞得意地点头：“我当兵的时候学的。”

　　游曳夹了一筷子茄子放到嘴里，味道和看相一样，很不错。

　　看到她吃得这么津津有味，陆竞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缓缓放下。

　　游曳吃饱饭，情绪也渐渐好了起来，想起昨天问他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你以前都做什么工作挣钱？”

　　陆竞掰着手指回忆：“当过家教、儿，做过餐厅服务生、超市促销员，卖过CD、U盘、电脑、手机卡，还和朋友一起开过冷饮店……”

　　“这么丰富多彩？哪个挣得最多？”游曳好奇地问。

　　“当儿吧，钱多，还比较轻松。”

　　“那后来怎么没做了？”

　　陆竞皱眉：“我不喜欢拍照，也不喜欢穿着奇装异服被人当猴子一样摆弄。”

　　他自力更生，不依赖父母，不摆阔，并不代表他摒弃了自己骨子里那一份高傲和内心深处的优越感，就像游曳也享受金钱带给她的快乐和满足一样，那些都已成了习惯。

　　因为家里有钱，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没有压力地去做他想做的事。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对于别人来说是求生，对于陆竞来说却像一个游戏，他喜欢并且享受这些游戏带来的成就感。

　　试想，如果没有那样的父母，他还能心情愉悦地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挣不了几个钱的工作吗？

　　而游曳，因为有钱，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活得随心所欲，却总是不满足，觉得生活空虚无聊。

　　她有些羡慕陆竞说起打工趣事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想起谢君宜的话，她决定听她的建议，国庆过后去找份工作。

　　（3）军法处置

　　“对了，你十八岁时怎么会想到去当兵呢？”游曳问。

　　陆竞苦大仇深地说：“你以为是我自己愿意去的啊，还不是我爹逼的！”

　　陆竞的外公和爷爷都是D市有名的富商，他父母又都是独生子女，作为两家唯一的独孙，他从小就活在两个家族几代人的期望中，压力自然很大。

　　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倒是很宠他，可惜都去世得早，而父母却总是很忙，好不容易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个饭，他爸爸不是对他没完没了地说教就是考他这个考他那个，烦死人。

　　这样的成长环境让他感到无比压抑，他总是不想回家，一回到大宅里就觉得闷得慌，浑身不对劲儿。还小的时候因为惧怕父母的威严不得不伪装成乖小孩，长到十二三岁，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连表面工作都懒得做了。

　　十八岁以前处于叛逆期的他做了不少荒唐事，因为有钱，大家都爱跟着他混吃混喝，一些混迹在社会上的小混混们也对他恭恭敬敬的，把他当大哥当财神爷一样供着。陆竞成日跟他们玩在一起，不知不觉间就沾染了一些不好的习气，每天抽烟、喝酒、泡吧、打架……那是一段非常疯狂不羁的岁月。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父母根本管不了他了，被他气得血压直飙。

　　高三那年陆竞不知道抽了哪阵子风，连大学都不想考了，问他爸妈拿钱说和朋友一起去广州做生意。他妈气晕了，他爸则二话不说拿起鞭子就把他抽了一顿，第二天找到武装部的朋友直接把陆竞送到军营服兵役去了。

　　这儿子他管不了了，就让党来管吧！

　　游曳听了笑得肚子疼，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问：“你会那么听话去当兵？”

　　“没办法啊，我家老头儿豁出去了，把我拉到报社去，当着他那个主编朋友的面让我在当兵和登报脱离父子关系中二选一。”陆竞无奈地苦笑，“我总不能真那么大逆不道连老头儿老妈都不要了吧。”

　　游曳白他一眼：“还好意思说，不过你现在人模狗样的，真看不出你小时候那么叛逆。”

　　陆竞耸肩道：“在部队里学乖了呗，现在想想以前，觉得自己确实是挺不懂事的，每天吃喝玩乐醉生梦死的，自以为活得很潇洒很惬意，其实就是个傻×……不过那时朋友倒是交了不少，虽然在别人看来他们都是小混混小流氓，但我跟人交往一向只看对方性格合不合得来，至于他们是事业有成还是混吃等死，有什么关系……”

　　游曳的心咯噔一下，突然想到一件事，她紧抿着嘴唇迟疑了一会儿，轻声打断他：“照你说的你那时候在D市混得那么开，那……你认识的人很多？”

　　“嗯哼。”

　　“那你有没有见过那个人……”

　　“谁啊？”

　　游曳低声说了一个名字，看陆竞一脸茫然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上次在瑞士，你提到过的那个游泳冠军……”

　　“哦，他啊，我说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陆竞努力地又回想了一遍，最终还是，“我只记得和他比过游泳，之前好像没见过……”

　　游曳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陆竞开玩笑地问了一句：“怎么问起他？不是你初恋情人吧？”

　　游曳专注地盯着电视机，假装没有听到。

　　陆竞也没有再说话，他回想起两个半月前的那场旅行，当时两人的关系还算融洽，现在却完全回到最初的陌路人状态，他不由得有些郁闷，绞尽脑汁想该怎么把善变的游大哄高兴，想得太专注，所以没有察觉到游曳的不对劲儿。

　　吃晚饭前电梯终于修好了，游曳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发现家里的阳台上多出来两盆绿油油的盆栽，客厅的玻璃茶几上多了一个金鱼缸。

　　她皱起眉踢一脚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陆竞：“你买的？”

　　“嗯哼。”陆竞指着鱼缸里的那两条金鱼说：“一只叫YOYO，一只叫LULU。”

　　游曳无语望天，这世界上竟然还有给金鱼取名字的人，还叫什么什么YOYO、LULU……

　　“哟，敢情这还是俩外国金鱼啊。”她故作不知陆竞取名的用意，嘲笑道。

　　陆竞嬉笑，把饲料递给她：“鱼妈妈，好好儿照顾我们这对宝贝。”

　　游曳翻了个白眼，又问：“那两盆盆栽也有名字吗？”

　　“暂时还没有，你来取两个呗。”

　　“干脆一个叫爱游，一个叫爱曳？”游曳凉凉地说。

　　陆竞一脸严肃状竖起大拇指：“好名字！”

　　游曳气得笑出来：“你无聊不无聊，买这些回来干什么？”

　　“给你养啊，你这里也太死气沉沉了……”

　　游曳没好气儿地说：“我哪有这闲工夫照料它们。”

　　仙人掌和仙人球是程笑前年送她的生日礼物，D市和T市的公寓各有七盆，她本来也不想养，可是又不好把程笑送的礼物转送给别人，再加上它们生命力顽强，她一个月不管它们都活得好好儿的，于是就那么“养”在阳台上了。

　　陆竞白她一眼：“每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没见你干别的，你怎么就没空闲了？”

　　游曳撇嘴：“反正我不养。”

　　“得得，你不养，我自己养。”陆竞一边给鱼喂食一边郁闷地想，女生不是都喜欢这些玩意儿吗？

　　刚上研一，陆竞课程很多，又是个粗心的主儿，常常忘记喂鱼。游曳本不想理的，可是看着那两条鱼可怜巴巴地吐着泡泡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

　　安静的午后，陆竞上课去了，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趴在沙发上手指抚过玻璃缸，望着游来游去的两条鱼想起十四五岁时她最喜欢哼唱的那首歌。

　　可不可以不想你

　　我需要振作一下

　　七八九月的天气

　　像我和你

　　需要下一场雨

　　能不能让你清醒

　　爱是快乐的事情

　　我只有真心而已

　　世界末日

　　我都不会离去

　　需要你我是一只鱼

　　水里的空气

　　是你小心眼和坏脾气

　　没有你像离开水的鱼

　　快要活不下去

　　不能在一起游来游去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我是一只站在岸上的鱼

　　如何能忘记曾经活在海里

　　曾经活在我的生命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周佳琪来了个电话：“小曳，去游泳吗？”

　　望着天花板，游曳想起碧波荡漾的湖面，想起那个故意把发上的水珠甩到她的脸上，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少年。

　　不知是困了还是怎么了，眼前渐渐一片水雾模糊。

　　“小曳？”周佳琪等了很久没听到回答，叫了一声。

　　厚厚的云层遮住太阳，屋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一些，游曳抹了抹眼角，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低声说：“不去了，我不喜欢游泳。”

　　“哦，那算了。”

　　挂断电话，游曳打开电视，屈膝坐在沙发上盯着屏幕里面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主角们一动不动，直到天黑陆竞回来。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他放下书本和钥匙，坐到她身爆伸出手想去探她的额头。

　　游曳避开他的手，继续盯着电视机淡漠地说：“我没事。”

　　早上他出门前她还好好儿的，怎么突然又变得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陆竞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你家亲戚来了？”

　　游曳翻了个白眼。

　　“没来？那是谁惹你不高兴了？”陆竞皱眉，又问。

　　“啊——你烦不烦啊！”游曳终于不耐烦，把怀里的靠枕扔到他身上。

　　陆竞也怒了，把靠枕扔回给她：“我不守心你嘛，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游曳眯起眼，语气阴森地说：“你说谁史呢？”

　　陆竞自知这个比喻太不恰当了，讪笑道：“一时口误，一时口误……”

　　“哼。”

　　安静了一会儿，陆竞突然叫了一声：“LULU和YOYO怎么死了？”

　　游曳大吃一惊，往茶几上一看，只见那两条鱼浮在水面上早没了生气，水里还发出一点儿恶臭的味道，估计死了有几个小时了。

　　“怎么会这样，中午明明还活着……”游曳捧起鱼缸一脸惨白地看着那两条死鱼。

　　陆竞说：“你是不是喂太多了，它们好像是撑死的？！”

　　游曳喃喃道：“我不知道……”

　　“你不是一下午都在屋里吗，你总该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死的吧？”

　　“我不知道……”

　　陆竞不悦地皱眉：“我知道你不耐烦养它们，可是你也太过分了吧，这才几天就把它们养死了，你是不适意的啊？！”

　　对于他的控爽游曳置若罔闻，她一直呆呆地看着飘在水面上的鱼，神色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竞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重了点，这大肯定又要发飙了，想要说点什么补救，她却突然面无表情地把死鱼捞出来扔到垃圾桶里丢了出去。

　　陆竞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随后觉得她有些冷血，那两条鱼怎么说她也照顾了一段时间，现在鱼死了，她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

　　没过多久陆竞又改变了想法，因为游曳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上出来吃饭时眼睛有些红肿。陆竞满腔不悦瞬间又变成震惊，不至于吧，就两条鱼而已，眼睛都哭肿了？

　　他讪讪的，一晚上都赔着小心，不敢再拿她没好好儿照顾金鱼说事，生怕触动她某根不知名的脆弱神经。

　　为了安慰她，第二天他又买了一只可爱迷你的黑色藏獒回来。

　　游曳一看到它就发飙了：“我什么都不想养，你把它弄住”

　　陆竞好言好语道：“放心，藏獒不会像金鱼那么容易死的……”

　　游曳不为所动，双手交叉在胸前冷冷地说：“要么把它弄出去，要么你滚出去。”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还不是为了让你高兴点……”

　　“我现在很不高兴！”游曳的情绪有些失控，跳到沙发上大喊大叫，“我不养，我不养！你把它弄住”

　　她再也受不了活生生的东西死在她面前。

　　陆竞没办法，只得把那只藏獒送给了系里的一位老师。

　　因为金鱼的死，游曳一直怏怏不乐的，不管谁约她出去玩，她一律拒绝，整日闷在屋子里睡觉。

　　陆竞觉得心疼又有些莫名其妙，她是不是太玻璃心了，平时也不见她有多喜欢那两条鱼啊，怎么就这么伤心呢？

　　那几天他想尽办法哄她开心，可惜效果甚微。

　　某天下午陆竞打完球回到公寓，游曳又躺在沙发上发呆，看到屋里黑糊糊的，陆竞作势要去拉开窗帘。

　　游曳低喝道：“别动！太阳很刺眼。”

　　陆竞无语地看着她白皙的肌肤：“晚上开灯睡觉你怎么不觉得刺眼？”

　　“不开灯，我睡不着。”

　　“怪毛病！”

　　“啊？”游曳突然反应过来，怒瞪着陆竞问，“你怎么知道我晚上睡觉开灯的？”

　　陆竞嘿嘿地笑：“我不是怕你踢被子，好心好意给你看看嘛……”

　　“滚！”游曳想，看来以后睡觉要锁上门了。

　　“不过老拉着窗帘也有好处……”陆竞故意拖长了音说。

　　“什么好处？”游曳一时没反应过来。

　　陆竞笑得狡黠：“方便白天做坏事啊。”

　　游曳愣了愣，随即淡定地点头说：“嗯，你可以自由地打feiji。”

　　陆竞本来想戏弄一下游曳，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闹了个大红脸，他也要怀疑她是不是半夜到他房间偷窥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