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人来

　　第一章故人来

　　（1）再见萤火虫

　　桂花飘香的九月，周五晚上，游曳化了略显夸张的烟熏妆，穿着一条新买的渐变翠色吊带裙推开乱色酒吧的门。

　　她已经四五个月没来过这里了，好似穿过平静的人间来到了乌烟瘴气的地狱，酒吧里的灯光昏暗暧昧，摇滚乐震耳欲聋，年轻男女们都放下顾忌疯狂跳舞，肆意笑闹。

　　游曳径自走到吧台坐下，没有理会热情招呼她的酒保，看向另一边的汪平宇。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T恤，鼻梁上装模作样地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遮挡了眼底些许戏谑不羁的光芒。

　　他一边调着酒，一边和吧台前一个妖冶性感的鬈发美女说笑，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眸朝这边看过来，看见她的瞬间眼睛骤然一亮，大大咧咧地打量她一遍抿嘴笑了笑，然后看了一眼一旁的女人，有些无奈地对她耸耸肩。

　　游曳笑笑，示意他先忙。

　　“，你认识宇哥？”那位新来的酒保再次搭讪。

　　游曳点头，正要点喝的，忽然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给这位美女来杯百利甜酒。”

　　游曳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往右看，她看见一个长得特别帅气的男孩，二十二三岁的样子，穿着一身黑衣黑裤，头发浓密乌黑，微微有些卷曲，眼睛虽然是单眼皮，看起来却很大很有神，嘴唇有些厚，显得又可爱又性感。

　　看清她清丽容貌的瞬间，男孩怔忡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起来。

　　游曳失神地望着他的右脸，他和她前男友顾惜南一样，右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儿。

　　“美女，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男孩不想浪费时间，索性直奔主题。

　　游曳抿了口酒，目光仍然落在他的右脸上，淡声问：“什么忙？”

　　“可以让我亲你一下吗？”男孩努力装出轻佻的样子，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局促的表情，还泛起了淡淡的。

　　游曳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表情均很兴奋，明显在看热闹的一群年轻男女：“你和朋友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嗯——”男孩看游曳脸色平淡镇定，心下有些惊讶，维持着脸上的笑又问，“可不可以帮帮忙？”

　　游曳又喝了一口酒：“为什么挑上我？”

　　男孩抓抓头，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大家都觉得你是这里最漂亮的女孩。”

　　游曳极不谦虚地笑笑：“那倒是，不过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个忙，我能有什么好处？”

　　男孩噎了一下，看向游曳手中的酒杯道：“如果你能帮忙的话，你今晚的酒水我都请了。”

　　“哦？”游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扭头朝汪平宇钩钩手指。

　　汪平宇一脸疑惑地走过来，游曳在他耳边说了句话。汪平宇笑着点头，朝舞池那边打碟的人做了个手势，整间酒吧的音乐马上停了下来。前一秒还在疯狂发泄的男男女女们一脸茫然地互相对望，汪平宇找出支麦克风大声宣布：“今天的酒水游请了，大家尽情地喝吧！”

　　欢呼声、尖叫声、口哨声如潮水般响起来，马上又被重新点燃的音乐掩盖下去。

　　游曳回头，看向已然目瞪口呆的男孩，淡笑道：“如果你告诉我你朋友想从你这里知道的秘密，我就答应你的请求。”

　　男孩咽了咽口水，表情很是纠结。

　　“是冒险失败回去被朋友们继续逼问，还是把秘密告诉我这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你考虑清楚哦。”游曳轻描淡写地说。

　　大概一分钟后，男孩终于下了决心，颓然道：“好吧，我告诉你就是了……不过你要先让我亲……”

　　游曳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啊。”

　　男孩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凑上前，在她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再然后用火箭般的速度跑回他朋友们那桌，恼羞成怒地抓着一个捂住肚子哈哈大笑估计是始作俑者的男孩使劲殴打。

　　游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的那句话是：“我还是CN。”与男孩瞟过来的懊恼眼神相对，她忍俊不禁地翘起了嘴角。

　　“小曳，你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错。”汪平宇终于把那个妖冶女打发了，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靠过来凝视着她的双眸。

　　游曳呵呵地笑出声，她今天的心情确实很不错。

　　“那个男孩以前好像没见来过，长得倒是挺不错的……你有兴趣？”汪平宇打趣道。

　　游曳翻了个白眼：“阿宇，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好像皮条客吗？”

　　汪平宇哈哈大笑，在游曳鄙视的目光下举手做投降状：“好啦，开玩笑嘛……话说，你怎么有空来这里，不是说要准备研究生考试吗？”

　　游曳揉揉额角：“不考了。”

　　“怎么？”

　　游曳重重地叹了口气：“唉，老了，念不动书了。”

　　年长游曳五岁的某人嘴角抽抽：“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字眼儿！”

　　“哪个字眼儿？”游曳故意气他。

　　汪平宇斜她一眼。

　　“好啦，开玩笑嘛。”游曳学他刚才的话，语气里却满是撒娇的意味。

　　汪平宇无奈地揉乱她新做的发型：“你啊，怎么一会儿风一会儿雨的，到底为什么又不想考研了？”

　　游曳脸上的笑意退去，趴在吧台上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没意思……别人都是为了文凭或为了学更多的东西去考研，我却是为了打发时间，唉——”

　　听到她这样恹恹的语气，汪平宇心里一阵窒闷，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沉默片刻，汪平宇换了个话题：“你和那个姓顾的帅哥怎么样了？”

　　游曳玩着玻璃杯外沿流下的冰水珠，语气淡淡：“上学期就掰了。”

　　“不要告诉我你又是被甩。”汪平宇凉凉地说。

　　“可不是嘛。”游曳语气哀怨，脸上却是满不在乎。

　　汪平宇幸灾乐祸地问：“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他觉得我对他不够好吧。”

　　汪平宇耻笑一声：“你愿意做他女朋友已经是对他天大的恩赐了，还敢这么贪心？”

　　游曳被他的护短逗笑。

　　十一点离开乱色时，汪平宇要送她，她，晃晃手里的钥匙：“我开了车来。”

　　汪平宇也就没再坚持，摸摸她的头发，柔声嘱咐道：“路上小心点。”

　　“嗯。”这一刻的游曳像只小猫般乖顺，眉眼笑得弯了起来。

　　汪平宇的心微微一动，连忙放下右手，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对她笑笑：“拜拜。”

　　“拜——”

　　走出乱色，温热的夜风拂过面颊，路灯的灯光微醺，远处的林荫道里飞出来三四只萤火虫，游曳望着那些绿光蓦地想起多年前和初恋的男孩手牵手夜游竹林，无数萤火虫萦绕在身边的美丽景象。

　　恍惚了一会儿，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给死党程笑打电话。

　　“笑笑，我看见萤火虫了。”

　　程笑那边安静了几秒，笑骂道：“游小曳，你是不是太无聊了？不要告诉我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游曳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嘿嘿傻笑两声问：“你在干吗呢？”

　　“还能干吗，和同学在钱柜唱K呢。”

　　游曳这才注意到那端闹哄哄的：“那你继续唱吧，国庆回家见。”

　　车子开到公寓楼下，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游曳疑惑地接起来。

　　“，这里是T市人民医院，你男朋友出车祸了，请尽快赶过来……”

　　男朋友？游曳呆了呆，难道仕惜南？不可能吧，毕业后他就回K市了啊。

　　有些干涩的嘴唇，她问：“请问……我那个男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打电话的护士错愕至极，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自己男朋友叫什么名字的？！看看手中的那部手机拨出去的名字——亲爱的，没错啊。

　　“？”游曳叫了一声。

　　护士回神，举起病患身上找出来的身份证看了看：“叫陆竞，陆地的陆，竞争的竞……”

　　陆竞？

　　游曳的大脑当机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个名字和记忆中的某张脸联系起来。

　　原来是他……

　　那半个多月，她老是喂喂地叫他，乍然从别人那里听到他的大名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掉转车头，她驶向人民医院。

　　医院的走廊里，走在前面带路的小护士频频回头看她，快到病房时，她终于忍不住问：“，你真的是他女朋友吗？”

　　游曳笑而不答，推开病房的木门走了进去。

　　和她料想的一样，这陆竞住的是VIP单人间。

　　医生说他的伤势不严重，除了几处擦伤，还有点轻微脑震荡，留院观察几天，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游曳也出过一次小车祸，所以一点儿也不担心。

　　病房内一片静谧，她在墙角的布沙发上坐下，右手支着下巴，神色淡漠地望着病熟睡的陆竞。

　　他额头上贴了一块方形纱布，右颊和鼻头都擦伤了一点儿，泛着青红，原本俊朗帅气的脸显得有些狼狈。他的神色却很放松，嘴巴微微张开，一副乐天派的样子，睡得无比香甜。

　　游曳看着他，觉得这张脸很陌生。

　　不知过了多久，陆竞的长睫毛微微颤了颤，他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可能是睡迷糊了，一时忘记手上有伤口，手肘撑在，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叫了一句：“KAO，疼死老子了——”

　　游曳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陆竞终于发现房间里多出来一个人，呆了几秒，臭着脸问她：“你怎么会在这儿？”

　　游曳不冷不热地反问：“不想看见我？”

　　陆竞移开眼冷哼一声，心道，到底是谁不想看见谁啊。

　　静默几秒，游曳淡声问：“怎么会出车祸的？”

　　“不小心呗。”陆竞散漫地答。

　　游曳想起护士交给她的行李箱，又问：“你真的决定来T大读研？”

　　陆竞听到她很不欢迎的语气，脸色马上更为黑沉，冷然道：“我考上了干吗不读？”

　　“你家不是想让你早点儿进公司帮忙吗？”

　　陆竞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我挺多事的嘛。”

　　游曳撇嘴，谁愿意知道啊，还不是她妈老在她耳边念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她记不住才怪。

　　“喂，我肚子饿了。”陆大爷突然大声说。

　　游曳挑眉：“所以？”

　　“我要吃东西！”陆大爷瞪着她。

　　游曳哦了一声，拿出手机翻到一个外卖的电话拨过去：“你好，麻烦送一份虾粥到人民医院六号VIP病房。”他们家味道不错，速度也够快，不管多晚都会送餐，你应该会很满意。“她微笑着说，无视某人眼底冒起的腾腾怒气，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说，”哎呀，都这个时间了，我该回去睡美容觉了，拜拜——“”喂——“陆竞连忙叫住她。”还有事？“游曳回头，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他满脸恼怒：”你打算扔下我，自己回去睡大头觉？“”不然呢？“

　　陆竞的表情有点别扭，嘴巴张合了几次，挽留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游曳安静地看着他。

　　触及她冰凉如水的目光，陆竞心底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不耐烦地冲她挥挥手道：”算了，没事了，你走吧。“

　　（2）毛骨悚然的温暖

　　放弃考研后，游曳的生活变得更加悠闲，大四已经没课了，外公留给她的巨额遗产够她过好几辈子，她根本不用为毕业后的生计发愁。

　　她表姐谢君宜在电话中说：”就算是这样，你也得找份工作吧，没有精神寄托怎么行？“”知道啦，姐你好啰唆，大不了我回家投奔你跟姐夫呗。“游曳窝在沙发里拿电视遥控器调着台，漫不经心地说。

　　没想到谢君宜竟然认真了：”你能到公司帮忙也好。“

　　或许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游曳懊恼不已，连忙转换话题。

　　两姐妹聊了会儿各自最近的生活，谢君宜忽然说：”对了，你在学校碰见陆竞了吗，舅妈说他还是决定去读研了。“”陆竞，哪个陆竞啊？“游曳装傻道。”舅妈生日那天介绍给你认识的陆家独子，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不是说他对你挺上心，后来还去你们学校看你了吗？“”哦，你说他啊……“游曳干笑，”没碰见啊。“”他也没找你吗？“”他找我干吗，我跟他又不熟。“游曳有点心虚，不自觉地提高音量。”少跟我装，舅妈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她十分中意陆家……“

　　游曳嘲讽地笑笑，听听，中意陆家，而不是中意陆竞。

　　电视节目很无聊，游曳挂了电话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花板，不由自主地就想起几个月前第一次见到陆竞的情景。

　　那天是”五四“青年节，她妈唐女士四十五岁生日。

　　唐女士好出风头，讲究排场，继父投其所好了D市众多富家名流到家里一起庆生。虽然母女俩关系非常冷淡，但作为唐女士唯一的女儿，游曳不得不给她一个面子，从学校赶回D市盛装出席晚宴。

　　结果一进门就发现中了埋伏，城中家世排在前列的未婚男青年几乎都来了，从各个角落冒出来她跳舞。

　　游曳又好气又好笑，找到她打扮得优雅大方的妈妈，直截了当地说她有男朋友。

　　唐女士斜觑她一眼，不客气地揭穿她的谎言：”你和那个姓顾的小子前阵子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游曳愣了愣，不过是前两个月的事，她妈哪儿得来的消息啊。

　　唐女士凉凉地解释道：”顾夫人打电话跟我说的。“

　　游曳无语至极，老太太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跟顾惜南老妈搭上线了！

　　她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少管我的事！“”我是你妈，怎么，管不得了？！“唐女士也怒了。

　　游曳冷笑：”我被家里的保姆虐待你没管我，我发烧差点儿烧死你没管我，我被人笑话有爹生没娘养的时候你也没管我，我被人锁在衣柜里一天一夜你没管我……嗬，现在想学人家做慈母了，你不觉得晚了点吗？“

　　被戳中痛脚的唐女士气得脸色一阵青白，努力抑制住怒火，缓和脸色拉住游曳的手温言软语道：”以前的事是妈妈错了，但你也不能只怪我一个人啊，你爸不也……好好好，不说那些了，妈妈给你介绍对象也是为你将来考虑啊，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嫁个好老公，虽说你现在还小，但也是时候开始打算了……“

　　游曳木然地听她说完，问：”你看中谁家儿子了？“

　　唐女士马上笑成一朵花：”城南陆家的独子，叫陆竞，比你大四岁，人长得很精神，个子也脯去年D大毕业的，好像考上了你们学校的法学系研究生，不过他家不太想让他去读，想叫他早点儿进公司经营家族企业……“

　　游曳打断她，四处望望：”他也来了？“”嗯，和你姐姐姐夫在那边聊天呢。“唐女士朝花园一角努了努嘴。

　　游曳微眯起眼，果然看见谢君宜和任永清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挺拔的年轻男子。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和一条深灰色休闲裤，头发很黑，长度刚刚好，长一分显得轻佻，短一寸像个愣头青。

　　夜色浓郁，距离又太远，游曳看不清他的五官，但第一眼看过去感觉还不错。她喜欢清爽干净的男人。

　　看到她走过来，谢君宜和任永清两夫妇很识趣地闪人。

　　游曳的身高有一米六八，蹬上一双七八厘米的细高跟皮鞋，就跟陆竞差不多高了。陆竞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与她平视，几秒的惊艳过后，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望着她的神色有些厌烦。

　　游曳心里了然，他也是被逼才过来跟她”相亲“的。

　　他看着她，她也不客气地打量着他。

　　他长得不算特别帅，至少比不上汪平宇和顾惜南，一张脸只能用清癯形容，但他身上有一种硬朗的气质，唐女士说他上大学之前当过两年兵，难怪和一般男生的感觉不一样。

　　该怎么形容这一点不一样呢？按游曳室友周佳琪的话说，就是……看上去很MAN。”你是游曳？“他开口了，声线略显清冷，语气明显很不耐烦。

　　游曳淡淡地嗯了一声，随意地在泳池旁的凉椅上坐下，左右脚互相使力，当着陆竞的面把那双磨脚的新皮鞋脱下，咕咚两声闷响，皮鞋掉进了泳池。

　　陆竞讶然地看着她突兀的动作，原本要说的话一下子忘光了。

　　游曳抬头，对他笑笑：”你想说什么？“

　　陆竞失神片刻回过神来，俯视她冷冷道：”我对你和你家都没兴趣。“”哦，很好啊，我有同感。“游曳散漫地应了一句，低头揉着因为穿了太久高跟鞋而有些酸痛的小腿。

　　陆竞瞪着她头上的旋儿好一会儿，见她没有想要理他的意思，冷哼一声也不打招呼，转身就走了。

　　游曳想起那次初见，啧啧两声自言自语道：”脾气这么暴躁，谁受的了。“

　　念着曹，曹就话了。”这么多天了，你竟然真的不来看我！“陆某人的语气跟个怨妇似的。

　　游曳干笑道：”我不是忙嘛……“”你忙个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放弃考研了！“

　　游曳惊奇地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陆竞顿了一下，直接忽略她的问题：”你到底来不来看我？“”来……“游曳揉揉眉心，开玩笑道，”要不要带老母鸡汤慰问陆大爷？“”不要，要老母鸭汤！“陆大爷恶声恶气地回答。

　　游曳哈哈大笑：”行，等着。“

　　半小时后，游曳提着外带的老母鸭汤到达医院时，在大门口意外地撞见了很久不见的上上任男友瞿家明。他没有看见她，风尘仆仆地从她身边跑过去，脸上一片焦急的神色。

　　游曳顿住脚步，望着他清瘦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的转角处，轻叹一声，抱紧了手中的大号保温杯。

　　抬起头，却看见他又出现在长廊的尽头，嘴里犹喘着粗气，怔怔地望着她。

　　陆竞的病房就在他身侧，游曳避无可避，只得在他的注视下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她在他面前站定，露出礼貌而疏离的笑容，瞿家明目光迷离地望着她，先开口了：”游游……“

　　游曳微怔，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心中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涩。她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变，语气淡淡地寒暄道：”师兄，好久不见了。“

　　不过一句师兄，瞿家明眼底的迷乱瞬间消散，他神色哀伤地望着她问：”你再也不愿叫我的名字了吗？“

　　他这副样子让游曳感到难受，移开眼不看他。

　　她轻声说：”我觉得叫你师兄比较好。“

　　不是刻意挑刺让他难受，只是从分手那天开始，她再也不能叫他家明。”你……“瞿家明闭了闭眼，静默许久，才艰难地问她，”游游，告诉我，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面前的这个女孩，曾经无数次叫他”家明、家明“，甜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撒娇依赖意味。他提出分手的时候，她在他面前歇斯底里地痛哭。她那样疯狂，他忍不住要心软，他想要欺骗自己她是爱他的，他想要不计一切地像以前一样拥抱她。然而，心底那仅剩的一点儿骄傲还是令他决绝地离去。

　　分手不过半月，她就与工管系的帅哥顾惜南走到了一起。瞿家明失落的同时，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是为什么，他的心总是那么那么的难受？

　　远远地看着她，为她没心没肺的笑容黯然，为她偶尔流露出来的淡漠忧心……他表面平静，和对他一片痴情的同班同学季小雅恋爱，任谁都看不出他现在仍想着那个名动全校的漂亮师妹。

　　可惜，骗到了所有人，终究欺骗不了自己。

　　就连当年分手瞿家明也没有问过这句话，没想到许久没见面，他会突然提起这些，游曳错愕几秒，淡淡地说：”听说你和季师姐准备结婚了？你们很般配，师兄，你一定会幸福的，以前的事别再想了，珍惜眼前人吧。“

　　他拥着季小雅扔下她离去的那天，她完全懂了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她给不了，所以只能放手。

　　顾惜南恨她，认为她利用了他。他说得很对，她利用他让瞿家明对她彻底死心然后心安理得地去过他自己的新生活。

　　以前年纪小，只想抓住瞿家明做救命浮木，后来才感到后怕，如果他一直陪着她，他一定会比顾惜南更恨她。

　　她不想那样。

　　谁都可以恨她，唯独他不行，这个叫做家明的男人不行。

　　他于她是最特别的，她比谁都希望他幸福，但他的幸福……从两年前他们分手那天开始，就与她无关了。

　　瞿家明苦笑一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她说得对，他和季小雅很般配，季小雅才是适合自己的女人，他要珍惜眼前人，小雅发烧了，他应该好好儿照顾她……

　　游曳走进陆竞那间病房，细心地倒了一碗老母鸭汤端到他面前，神色温柔，声音更柔：”快趁热喝吧。“

　　陆竞的手一颤，差点儿把碗打翻，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怪怪的……“

　　游曳呵呵地笑了两声，目光柔得能拧出水来，又甜又嗲地说：”就是突然想对你好了，不行吗？“

　　这下陆竞不是莫名其妙，而是毛骨悚然了。

　　（3）本性凉薄

　　翌日陆竞又打电话要游曳去医院陪他。

　　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娴熟而快速地刷着睫毛膏，慵懒地说：”我今天没空，佳人有约了。“

　　陆竞条件反射地问：”男的女的？“

　　游曳轻笑一声，没回答。

　　陆竞有点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才不关心你跟谁约会呢，随便问问而已……“”这样啊，本来还想告诉你那帅哥姓甚名谁呢，你不关心的话，那算了。“”你……“陆竞气哼哼地挂断电话。

　　游曳笑趴在梳妆台上，其实她根本不是跟什么帅哥约会，是和三位室友约好了一起逛街，故意气气他罢了。

　　室友郑宁涤、贝庭庭都在发奋准备考研，周佳琪则忙着找工作，205四人除了开学那天一起吃了顿饭，已经大半个月没聚在一起了。

　　游曳到校门口时，那三个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小曳，你这怎么每次都压轴出场，我高中时的绰号‘乌龟女’送你算了！“郑宁涤翻白眼道。

　　贝庭庭色迷迷地盯着她的胸和腿看，流口水道：”亲爱的，才几日不见，你怎么越发魔鬼了啊……“

　　周佳琪则不由分说地扑上来想要摸她。

　　游曳敏捷地闪身避开她的魔爪，做个娇羞护胸状，捏着嗓子假装嗔怒：”你们都是色狼，伦家不跟你们玩了……“”哈哈哈——“

　　四个女人无视周围等车的人惊愕的表情，旁若无人地疯癫着，玩够了游曳甩头道：”走吧，今天我做司机，咱不打车了。“

　　郑宁涤很是怀疑地看着她：”你确定这次不会再撞到电线杆上？“

　　游曳拍拍说：”放心吧，暑假我特地跟我家司机学了半个月车。“

　　郑宁涤的表情还是很惊恐：”不行，我还是给我家阿哲打个电话，交代几句遗言……“

　　游曳白她一眼，这死女人，又在她面前显摆她的二十四孝男友了。

　　贝庭庭和周佳琪见状，纷纷效仿：”我也给我男朋友打个电话先……“

　　贝庭庭就算了，游曳看着周佳琪奇怪地问：”你月初不是跟你男人分了吗？“

　　周佳琪气定神闲地答：”这不，又有新人了呗。“”……“

　　程笑之前老说游曳换男友跟换衣裳似的，真该让她认识认识周佳琪。

　　四个女人逛了一天，郑宁涤和贝庭庭领了上学年的奖学金，晚饭由她俩请客。

　　四个人一边吃一边聊着学校里的各种八卦，贝庭庭无限怨念地说：”工管系四大美男一起毕业，咱T大数得上名字的帅哥就剩下涤涤的爱慕者小飞弟弟了……“

　　郑宁涤咳了咳：”你有种下次见了我男人，在他面前喊一句我的小飞弟弟试试？“

　　贝庭庭干笑，送上门去被苏帅哥的眼神冻死，她傻啊她！

　　周佳琪插话道：”对了，听说这学期音乐系来了一位超帅的钢琴老师。“”钢琴？！“郑宁涤的眼睛马上噌噌发亮，她现任男友和前男友都很会弹钢琴，爱屋及乌，她对会弹钢琴的男人十分有好感。

　　贝庭庭找到机会打击报复，狰狞地笑道：”你有种在你男人面前也这样流口水试试？“”哎呀，我流口水了吗？我哪有啊，我根本没有啊！“某人睁着眼睛撇清。

　　周佳琪打断她们：”还要不要听我讲帅哥老师的八卦了？“”要要要，当然要了，快，把他的三围数字和各种花边新闻都说来听听。“贝庭庭最喜欢听八卦了，专家都说八卦有益于身心健康。

　　周佳琪汗一下：”三围我不知道，花边新闻嘛，我只听说他现在没有女朋友……哦，他家好像蛮有钱的，城西那家乱色酒吧是他和朋友合开的。“”噗——“游曳一口橙汁喷出来，剩下一些呛在喉管里，差点儿没噎死。

　　郑宁涤帮她拍背顺气，惊诧地问：”小曳你怎么这么激动？“

　　激动个×，她哪是激动，是被吓的好不好！

　　走出包间，她摸出手机打给汪平宇，他一接起电话她就劈头盖脸地说：”跑我们学校教钢琴，你吃饱了撑的？！“

　　汪平宇低沉地笑起来：”我为什么不能去你们学校教钢琴？“”少来，你这几年都在玩摄影，钢琴早荒废了，还教书呢……“游曳低喃，想起当初两人在钢琴室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心中突然一酸。

　　汪平宇也想起了旧事，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就在这时，郑宁涤从包间出来去洗手间，看到她拿着手机站在走廊上发呆，推她一把问：”你想什么呢，表情跟失了魂似的……“

　　游曳回神，对她笑笑，表示自己没事。

　　郑宁涤狐疑地走开后，汪平宇缓缓开口了：”如果我这么做会让你不开心，我……“

　　游曳咬了咬下唇，打断他，涩然地笑道：”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小曳……“”真的没关系……我总不能要求全世界的人都不要弹钢琴吧……“

　　回到包间，郑宁涤、贝庭庭和周佳琪正在聊各自的初恋。

　　郑宁涤的初恋是邻居家的哥哥，贝庭庭的初恋则是大一开学时大家都见过的那位和她八年抗战，结果受不了两地相思劈腿了的前男友。

　　让游曳很意外的是，周佳琪的初恋竟然是她念初中时的班长，一个相貌并不出众，喜欢穿白衬衣白T恤，成绩优异，脾气很好，人见人爱的少年。

　　贝庭庭和郑宁涤也跟她一样无比惊叹，在她们看来，周佳琪这样的不羁少女就应该配那种长得又酷又帅，成绩吊车尾，老是打群架，让家长老师都很头疼的酷酷的不良少年才对。

　　周佳琪瞪眼：”谁会喜欢那种小流氓啊！“

　　游曳怯怯地举起手：”不好意思，我的初恋就是那种小流氓……“”不是吧！“”小曳你以前喜欢不良少年？！“”难道又是一个《斗鱼》的故事？“

　　三人惊叹完，互相对望一眼，齐声问：”他现在在哪儿呢？“

　　游曳扭头望着窗外迷蒙的夜色，笑容有些恍惚：”在美国。“

　　八卦的三个女人还想问点什么，游曳的手机响了，陆竞。”我要饿死了。“电话一接通，他就像个孩子似的发脾气。”医院不是有饭菜吗？“”那是饭菜？！明明是猪食好不好？“”那就打电话叫外卖。“

　　陆竞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本正经道：”人家外卖店说了，送餐到医院不吉利，人家不送。“

　　瞎扯，之前都送过一次！游曳翻了个白眼：”那就施展你的魅力，让护士姐姐或护士妹妹出去给你买份饭！“”就为了一顿饭……老子又不是鸭！“陆大爷咬牙切齿道。

　　游曳眨眨眼：”不稀罕用美人计？那就用金钱计呗，不是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你你你——“陆竞被她气得冒烟，吼道，”我不管，你马上带饭过来！“

　　游曳脸上的笑意退下，声音也冷了下来：”你觉得你有资格命令我吗？“

　　陆竞的心陡然发寒，这几天她一反常态对他千依百顺、温柔似水，他也是一时得意忘形了，竟然忘记她凉薄冷漠的本性。”我跟你开玩笑的，真是很抱歉，打扰你约会了。“冷冷地说完这句话，陆竞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