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 第一章

　　青玉

　　她好赌，凡赌，必豪赌，输赢不论，只求酣畅淋漓，所以她能夜掷万金，输得旁观的都瞠目结舌，而她，只是淡淡一笑，挥挥手，银子拿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嗜酒，却对酒的好劣并无讲究，烧刀子，二锅头，竹叶青，状元红，都是拿来就喝，要真要说到有什么规矩，那恐怕就只有一个：喝，便要喝个天昏地暗，定喝个不醉不归！

　　她好**，这一点，在那个要求妇人守妇道，遵从“三从四德”的里，怕是比上青天还要难上数倍，可在她，却又偏偏成了最容易的事情，因为她本就是江南第一“蜂巢”——南楼的老板娘——青玉！

　　“茗翠，那边是谁的住处？吵吵嚷嚷地让老娘连杯酒都喝不好！”青玉一只脚架在长板木椅上，一只手猛地往方桌上一拍，桌上的青瓷酒杯弹得老脯却终没有泼到。

　　一旁的茗翠抬袖掩嘴偷笑，看这光景，老板娘大约又想去管管闲事，活动活动筋骨了，那可是一场好戏，便甜甜道，“回姑娘，是廷芳公子的暗香流淩。”

　　青玉手执酒杯，来回晃了晃，眼睛看着杯中酒映着的影子，眼角微微一勾，媚态中透着犀利，嘴角微翘，淡道，“茗翠，我们去流淩阁玩玩。”

　　“好咧！”茗翠干脆地答道。

　　青玉斜眼瞥瞥茗翠，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一把勾住茗翠的下颌，“你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古灵精怪了？”

　　茗翠咧嘴一笑，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两手往身后一背，侧过身子，头微微一扬，“当然拭娘教的了！”

　　青玉微怔，这丫头得好好教训教训了，这胆子大得简直无法无天了！玉手微微一弹，拿着的酒杯便直直弹出，对着茗翠的脸撞去。那茗翠见老板娘打出了酒杯，却也不惊慌，身子一侧，伸手竟稳稳接住了空中的青瓷酒杯。

　　青玉微笑，双手一合，道，“好！沐欣教的果然不错！”

　　谁知，方才还笑盈盈的茗翠一听这话，脸立刻沉了下来，头也低下了。

　　青玉一见这情形，便知道沐欣定是又不知身在何处了！站起身，走到茗翠身爆伸手在她头上摸摸，轻轻道，“下次他回来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要他还敢丢下我们的小美人！”

　　茗翠一听，“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姑娘，你都说了三回了！可每次沐欣回来，姑娘却比谁都心疼他！”

　　青玉一下子被这丫头说的哑口无言，手往茗翠头上一拍，“还不快跟我去流淩阁！”

　　茗翠跟在青玉身后，想到过会可能看到的景象，欢喜得连老板娘方才的一记“拍头掌”都不在乎了。

　　青玉倒也确实没让茗翠失望，刚到了流淩阁，便连门也不敲，径直一脚将门踹开来，顿时一副男人**图便展示在眼前，一人盈盈秋水，淡淡春山，仙肌胜雪，眼角沾泪，另一人一见青玉竟亲自进屋来了，倒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只是将衣服往上提提，稍加整理，便一脸**立于一旁观望。先是笑**地瞟瞟廷芳，再看看青玉，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青玉先看看廷芳，廷芳似乎怕的紧，见青玉进屋来了，脸色立刻通红，却低眉自顾不敢抬头去看青玉。扭过头，再去看看那个一副气势凌人站在旁爆身着锦衣的人，哎呦，这人倒也是个熟客——“天成衣行”的老板田海天。

　　青玉面露微笑地对上田海天的眼睛，田海天先是一愣，不由惊觉这老板娘的绝色容貌，于是也回敬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谁知这笑脸还没摆好，青玉便一巴掌打下来，打得田海天转了好几个圈，才一下子撞在床爆倒在地上。

　　田海天摔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算清醒过来，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青玉，一只手悬空指着青玉骂道，“你个婆娘！你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青玉今日心情颇好，竟然回答了田海天的问话，不紧不慢道，“你不就是‘天成衣行’的田海天田老板嘛！小女子虽然识人不多，但田老板的这张脸还是认识的！”

　　田海天见青玉完全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气得手抖。可青玉倒是没让他手抖多久，只见她大步一跃，一把抓住田海天正止不住抖着的手，一下便将田海天提了起来，冷冷道，“只是……那又如何？”说着，一双平日里看来有些朦胧的丹凤媚眼突然精光毕露，熠熠生辉，射的田海蓉都不敢直视。

　　“田海天，你记得，你现在是站在南楼的地盘上，就得按着南楼的规矩办事，我们南楼的规矩，你给我听好，我只说一遍：在这里，只要我的人不愿意，甭管你是皇亲国戚还是武林世家，抑或豪门富商，只有一个字——滚！”话音未落，青玉已将手松开来，田海天顿时一个沙包般落下来，疼地缩成一团。

　　茗翠早就机灵地叫了些杂工在外面候着，所以田海天刚被摔下，便立刻被拖了出去。茗翠见青玉向着已经看傻了的廷芳走了过去，心知她是有话要同廷芳说，便知趣地退出去，关上了门。

　　青玉走到廷芳正歪坐着的。

　　廷芳又低下头，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青玉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在害怕，肩膀的都能看得分明。

　　青玉伸出手去，想去替廷芳把剥了一半的衣裳穿上，谁知指尖刚刚触动到廷芳，廷芳便猛地一颤，让她实在不忍。只得断了这念头，将手收了回去。

　　“廷芳，你……你不用拍，这又不是你的错。况且，只要是在南楼，你只要做你喜欢的就好，没人能逼你做不愿意做的事，这是我这个老板娘给你的承诺！”

　　青玉走出门外的时候，便见到了在一旁候着的和梦。

　　“怎么了？”青玉眉头一皱，问道。她早已瞥见和梦的神色与往日有些不同，心中料想应当是出了什么事。

　　“有人似乎对你有些不满。”和梦和青玉两人相识较早，两人平日里说起话来也随便地多。说道明白些，就是青玉没把和梦当成自己的手下，而和梦呢，也从来没当青玉使这里的老板娘。

　　青玉听见和梦带来的这个消息，脸上竟露出喜色，笑道，“哦？不知道是什么人呢？”

　　“不太好对付的人。”和梦回答地干脆。

　　青玉一听，似乎更来劲了，“连和梦都说不好对付，那就一定不是个善茬了！住去看看去！”

　　和梦就知道凭着青玉的脾气，一定是要去玩个痛快的，倒是对她的模样没有半点惊讶，直接带路。

　　青玉随着和梦一直走到大堂，才知道这不好对付的人竟是只有一人。那人背对着青玉一行，看不见容貌，但从着装打扮上倒是能看得出，这人似是个官宦人家的公子。从背影上看来，身形颀长，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此时，他正轻摇着折扇，似乎正在欣赏着一副山水风景画。却不知，是不是心有他顾。青玉一见他这模样，便知道和梦估计的没错，这人确实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青玉做了些年的生意，看人的本事决计不差。她知道，若是一个人嚷着要闹场子，那这人多半是一去不复返了，反倒这种静静温文尔雅的主儿，才是最最可怕的，这些人会像花豹狩猎猎物一般，先暗暗地潜伏着，再乘人不备之时，突然探头，咬你个措手不及。

　　青玉让和梦原地等着，自己却故意绕着远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着，想看看能不能在与这人交谈之前先多掌握些这人的情况。可这人果然不简单，竟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青玉一般，动也没动，根本就是无懈可击。但青玉不信这人直到现在还感觉不到她在身爆否则也不会胆大到单刀赴会的地步——江湖中人都清楚这南楼老板娘的武功可不差。

　　青玉觉得在迂回下去恐怕也得不到什么多余的信息了，于是干脆来了个直截了当，“听闻公子对小女子这栋小楼似乎有些不满……”

　　那人果真早已知道青玉已经到了身爆否则不可能听见青玉突然说话还能如此镇静，甚至连转身都不慌不忙，柔声细语道，“不拭娘的小楼，只是对姑娘的一些做法有些看法而已。”那人说完这话，才将手中折扇一合，缓缓转过身来。青玉看着那人转身的模样，心中不由赞道，这人果然是风姿阔绰，连一个转身都能让人如此赏心悦目，每一个角度，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弧度，都精确到分毫不差，似乎只有如此转身才能尽显其绝代风华。

　　那人似乎很清楚青玉正在观察她，所以这个转身特意放慢了些，以便也趁机探查一下青玉，谁知他刚看见青玉的脸时，什么流连顾盼，什么神采飞扬，什么风度翩翩都没了，只剩下一副被惊呆的神色。

　　青玉本来就对这个人大感兴趣，这时又被这人的一个转身吸引，自然也在等着一睹这人的容貌，却在看到那人面容的一刻，也傻了。

　　和梦一见这情况不对，赶紧从隐身的地方走出来，快速走到青玉身爆拍了一下青玉，谁知本来僵成木桩的青玉被这么一拍，全身竟像失了骨头似的，**地向后倒去，和梦赶紧扶住。

　　“玉儿，你怎么了？”和梦实在被吓得不轻，自他认识青玉以来，青玉从来都是坚强地站在最前面，高傲的，目空一切。从来没听说过，青玉也会软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青玉一手紧紧抓住和梦环在她身前的手臂，用几近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和梦，我们进去。”

　　和梦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青玉如此紧张的模样，心中实在有些不忍，便要带着青玉离开，谁知堂中之人突然发话了。

　　那人的话极简单，只五个字。

　　那句话是：“薰洛，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