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莲一现乱天下 第六章 豆蔻锦年入梦来

　　我叫樱若璃，左丞相的掌上明珠。我的娘亲在生下我之后就撒手人寰了。听福妈说她生得极美，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娴静时如一株静静绽放的月下白莲，清丽如许，窈窕婉约。行动时似一团骄阳烈火，千娇百媚，摄人心魂。她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她的歌声曾让婉转的黄鹂羞杀见人，她的琴音曾让天上的浮云为之逗留。她凭风而舞的水袖不知道撩拨了多少王子贵胄的心，她倚马可待的文章不知道让多少翰林大儒自叹不如。

　　她是先皇的义女，轩辕皇朝最受宠爱的公主，水镜心。

　　看得出来，爹是极爱她的。

　　娘亲去了之后，他没有纳妾，常年一人独睡书房。书房里有一幅娘的画像，和福妈说的一样，真的是极美的女子，饶是任何男子见了都会动心。有时候爹会将我放在膝上，定定地望着画像出神，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难以自拔，一看就看到掌灯时分。他会自言自语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也会对我说，若璃长大后一定会和你娘亲一样美。说完便会无奈地叹口气。

　　爹一直是不开心的，任是春风煦暖也吹不散他眉宇间浓浓的哀愁。爹待我是极好的，琴棋书画请的是翰林院的学士大儒来教，女工请的是锦城毓秀坊手艺最好的绣娘来教。我一开始总是偷懒，央着府里的下人陪我一起玩，可是一看到爹爹微蹙的眉心，绷的俊颜，就想着要乖一点听话一点，好让爹爹开心。

　　我从三岁起就经常被姑姑接进宫里小住，姑姑是当朝国母，一个极其温柔的女人，她没有孩子，便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皇上也是极喜欢我的，他总是和爹说一样的话，若璃长大后一定会和你娘亲一样美。他的御书房里也有一幅娘的画像，和府里的一模一样。他和爹有着同样哀伤的神情，说不清道不明。

　　因着姑姑的关系，我被允许同皇子公主们一起上课，一起玩耍。在皇上众多的儿子女儿中间，我最喜欢的是煦哥哥。他生得极美，美得不辨雌雄，他的眼眸是绿色的，如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水，倒映出整个春日的烟水濛濛。他总是不开心，她的娘亲虽然是皇上最受宠的妃子，可是总因身份低下而饱受其他妃子的冷嘲热讽。煦哥哥也总受欺负，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正一个人躲在太液池的荷花底下偷偷地哭，他的浑身湿漉漉的，泪眼婆娑，苍白的小脸上几道青紫的痕迹显得那么不协调。

　　我说，你的眼睛真漂亮，你是荷花精吗？

　　他眨巴眨巴着灵动的眼，懦懦地说，你是第一个说我眼睛好看的人，他们都说我是妖怪，说我娘亲也是妖怪。

　　这就是被欺负的原因吗？

　　他低头不语。

　　我叫樱若璃，你呢？

　　轩辕景煦。

　　我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我们做朋友好不好，以后谁欺负你，我绝不饶他。

　　好。

　　拉钩。

　　我们一起偷皇上御书房里的紫墨砚，一起拔掉了严妃新种的牡丹花，一起躺在缀满露珠的草丛里数星星，久久地直到困倦得沉沉睡去，姑姑派来的宫女满皇宫找人，才发现两个小小的身影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尽管其他的皇子公主们三番五次地劝告我不要和煦哥哥来往，可是我依然我行我素。我常常带着煦哥哥去找姑姑，因为我知道作为宫里权力最大的女人，可以将煦哥哥保护得很好。

　　姑姑也很喜欢他，她从不在意煦哥哥那双与众不同的眼睛。

　　本以为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我和煦哥哥可以没心没肺地不问世事继续玩耍。

　　可是突然有一天煦哥哥的母妃死了，他被过继给了姑姑。他变得不爱说话，喜欢对着凤椰里的一株花，一棵草发呆，喜欢独自枯坐在梧桐树下摩挲着一枚精致的红宝石戒指，喜欢迎着风看太阳，直到眼睛酸涩，泪流满面。我常常站得远远地望着他，那瘦小单薄的肩膀仿佛是飘散在遥远风中最脆弱的蝶翼。

　　八岁那年，姑姑病逝了，我便甚少入宫。

　　不久后听说落雨轩失了场大火，一个孩子被活活烧死。

　　在以后的日子里代替煦哥哥陪伴我的人是太子哥哥。他是个及其温柔的男子，有着和姑姑一样云淡风轻的微笑。

　　白衣胜雪，冠带飞舞。

　　落梅横笛，清鸣悠扬。

　　他吹笛，我弹筝。

　　一曲终了，相视一笑。

　　他的目光柔和，唇角轻轻上扬。霎时间，我仿佛看到玉壶山顶千年不化的冰雪消融，溪水潺湲而下，花开遍野，馥郁醉人。

　　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能够暂时忘记煦哥哥已经离去的事实，放声地笑，恣意地哭。

　　煦哥哥，你也希望看到若璃快乐吧，你会祝福若璃的吧。

　　如水般宁静的日子总是这般短暂，像从指缝间穿越游走的阳光，还没捂热我的手心便被一抹突然而至的浮云残忍带离。

　　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皇上驾崩，三皇子曦哥哥登基称帝，太子哥哥被圈禁，而我，却意外地成了曦哥哥的皇后。

　　当我头戴镂金凤冠，身披大红霞帔，在鞭炮毕剥，钟鼓唢呐声中被送进凤椰时，我还尚处在茫然之中。

　　凤椰，姑姑曾经住过的地方。

　　难道我也要步她的后尘，成为这红墙之内，重楼之中被囚禁的鸟儿？突然明白了姑姑脸上常年不变的微笑，似苦涩，似怨怼，似无奈。

　　当曦哥哥步履踉跄推门而入，粗鲁地扯掉了我的红盖头时，我的心蓦地开始狂跳，局促不安起来。

　　他冷睨着我，一脸醉态。

　　樱若璃，我终于娶到你了。

　　我一脸迷茫的望着他，记忆中自己并没有与他有着太多的交集，何来此一说。

　　他放声冷笑着，俊美的脸上纠结着让人心惊的线条。

　　终于，皇位是朕的了，你也是朕的了。

　　言毕，拂袖离去，眉目间满是厌恶和鄙夷。

　　我不明就里地呆坐着，直到灯花扑闪，烛火尽灭，独自饮下一杯合卺酒，双臂抱膝，嘤嘤地啜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命运的轮盘逆转了吗？

　　太子哥哥，你在哪，若璃好冷。

　　煦哥哥，你在哪，若璃好想你。大婚三月有余，曦哥哥却从未踏进凤椰一步，凤椰俨然成了一座冷宫。

　　景程元年八月初八，左丞相府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我苟且偷生迁至冷宫。

　　翌日，德妃和艳妃气势汹汹地领着一帮宫女太监闯进清霜院，拔光了院子里所有的花和青菜，毁坏了原本就破烂不堪的家具和被絮。我冷眼旁观，忍气吞声地看着他们不可理喻的暴行。

　　终于，德妃受不了我的无视，劈头盖脸的一阵污言秽语。当我听到她说娘亲的坏话时，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去甩了她一个重重的耳光。生平第一次打人，还是如此大的力，虎口震得微微发疼。

　　她擦去唇角的血迹，气得暴跳如雷，指使一帮宫女太监对我拳打脚态我的发髻散了，钗环碎了，衣裙污了。

　　最后他们竟要抢走我手上的“魅莲”，那是娘的遗物，是我所拥有的唯一带着她的气息的物件。

　　我拼死抗争却只是徒劳，苦涩一笑，眼角酸涩却流不出一滴泪。

　　三日后，几个宫女太监趁着笼月不在，闯进我的房间，用一根麻绳紧紧勒住我的喉咙，我呼吸急促，双脚死死蹬地。

　　终于要结束了吗？竟是这般狼狈的结局。

　　煦哥哥，若璃终于要和你相见了。

　　阖目的一瞬间，我听到一声狞笑，一抹艳红的裙角飞进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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