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我从未感到难过，为自己所延续的这个病，毕竟这是这个家族留给我的一部分，至少我可以感受到祖母，母亲，还有那个记忆中模糊的姑姑，她们对我的关心和注视。”

　　夏府并不是一个温情的地方，那里翻腾着的，是权力的，是控制的习惯。而只有那些血脉相承的德女人，才有可能稍微带上一些温暖。但也仅限于血脉相承罢了。

　　这样的冷酷，夏颜的血液中也存在着。只是随着她与夏府的脱离，渐渐的衰弱下来，弱到，她为了素尘，宁愿将痛苦的沼泽留给自己。

　　当日吴之问答允之后，立即去找了老鸨，夏颜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许久之后老鸨进来时，望着自己的那复杂的神情，愤怒，怜悯，感激，还有，不屑。

　　最终她也只是平平淡淡的应允了，吴之问没有提及价钱，但夏颜心里知晓，定不是笔小数目，那是素尘，清秀的含苞待放的少女，往往价格不菲。

　　“另外，吴某还有一个要求。”吴之问淡定地对老鸨说道，“让颜姑娘到我府中养病，而落红馆这爆则一概以其出馆的价格来算，如何？”

　　夏颜惊讶的抬起头盯着他，潇洒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某种高深莫测来。原来，自己从未看透过他。不知为何，她感觉背脊一阵凉意。

　　“只消颜姑娘同意，我又怎会反对呢。”老鸨一连笑意地数着成打的银票，她要的只是钱，只要有人能给她钱财，那究竟是谁，靠什么赚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往往，这样的人最适合这样的世界存在。而他们，才是最幸福的那一群吧。

　　“不，我不去。”夏颜无比坚定的回答。清冷的声音似是有着重量，将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拉扯。

　　“为什么，颜姑娘，你的病需要静养不是么，而且素尘进了吴府，落红馆中又有谁可以照顾你呢？”吴之问柔声地劝说着。他不清楚，为什么她可以如此的倔强，这是一个百利而无一害的选择，忽然，他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念头。

　　“落红馆中那么多的丫环，怎会无人照料，且素尘已诗子的人，又如何要来照顾我呢。时候不早了，公子请回吧。”夏颜执拗地回答，瘦弱的身体被久病的虚弱抽空，她不知自己会不会在下一刻支撑不住，她只希望，没有人看到她的无助。

　　吴之问叹了口气，轻声地在她的耳边道，“不用担心君苻会找不到你，只消他一回来，我便会让人通知他，可好？”

　　他看到的，是夏颜诧异的眼神，他的猜测是对的，但是，他多么希望自己猜错了。

　　或许，他只是晚了些，只是，瞬息之间，便是天涯。

　　“所以，你来到了这里。”

　　“是的，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夏颜从未感觉如此的平静，她已经说出了她的一切，说给她最想告诉的人听，这些已然足够了，她不再奢求什么。能在离开这个人世前，见到心中最难忘的人，能这般的一起感受黑夜慢慢的降临，她空的心被填得满满的。带着这样的心死去，就很好了吧。

　　是的，很好了呢。

　　“告诉我青舞的故事。”夜在不知不觉间笼罩了一切，林复点起了烛台，昏黄的光线让这个小小的空间显得充满着暖意。

　　“你不用休息么？或者明天再说会更好些。”夏颜的脸色苍白，在烛光下无力地好似下一刻就会消失在这安静的房间。

　　“不，不用，我就是想此刻听你说。”冰冷的防线在眼中随着他的出现与往事的回首，化成了虚无飘荡在空气中远离了她，放佛那明朗的少女从未离开过，放佛一切的变故，都是一场梦魇。

　　“但是，能不能先回答我，你，是不是依旧很爱她？”

　　林复看着她，缓缓地，说道，“我依旧很爱青舞。”

　　那就好，那我就不怕了，我可以安心的离开，去往彼岸的世界，至少，我在你的眼中，还是那个小女孩，至少你不会因为我的死去，而感到痛彻心肺的难过，至少，我不会后悔告诉你这些。

　　夏颜微笑着，光打在她的脸颊，透着不明的阴影，泛着梦境般的痴迷，伴着林复温和的声音响起，回旋在半空中，带起无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