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8 下山

　　“师父，师父，我打败师兄了，青儿可以下山了吧！”

　　浣青刚入师门，学剑不到半年，便吵嚷着要下山。念乙长老知道她的修习远远不够，便跟她约定，只有当她打败了韶音师兄以后，才可独自下山，去为父报仇。当然，叶韶音每次与她试剑，都是用一些竹剑木剑，以免伤她。

　　青衣女孩抱着怀里的长剑，边跑边喊，冲进了师父长年足不出户的剑斋。

　　剑斋客厅内，念乙长老布满枯黄色纹络的眉角，微微皱起，袍袖一挥，便再次转入了那个长年阴森黑暗的剑房，只留下冷冷一句话，“剑道无止境”。

　　韶音师兄也在旁柔声劝道，“青儿，你武功虽已少有人敌，但复仇毕竟不是单纯的试剑。你年岁尚小，不知人心险恶，还是再等两年吧。”

　　“不。我不等。你们答应我的。不许骗人。”

　　她抱着怀里那柄几乎与她身体同样高的长剑，转身便往剑斋外跑。

　　“等等。”竹木剑房里，传来了师父苍老而清劲的声音。

　　“青儿，带上它——师父两年来也没教你什么，这柄剑就留给你了，去吧。”

　　念乙长老语声甫落，一柄清光内敛剑脊上镌刻着古老星纹的青铜长剑，猝然斜插在青衣女孩身前的竹木地板上。剑光摇曳，幻化出清影万千。

　　“兜昧剑！”萧疏淡雅的剑斋内，两个弟子同时惊呼。

　　兜昧剑是剑宗创派祖师释剑老人的佩剑。历来都是作为权力的象征，由剑宗宗主接掌。然而，当年释剑老人却是太喜欢自己的这个二弟子了，虽把宗主之位传给了楚甲，但这柄剑却留给了念乙。虽然宗内好多人都觉得这种安排极为不妥，但碍于释剑老人的威信，却也无人敢直接反对。所以，虽然当今身为金陵剑宗执牛耳的宗主，楚甲大长老都一直未曾拥有过这柄剑。而现在，剑宗这个嗜剑如痴的古怪老人，却把这柄象征着金陵剑宗无上权力的神器，随随便便就抛给了眼前这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女孩。外人看来，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然而，叶韶音却明白，师父虽然行事怪癖，可事实上，这个怪僻老人的禀赋和识见，却远胜剑宗其他六位长老，所以祖师才会在临终之时把这柄随身佩带的镇派宝剑交到他手上。

　　如今师父把这柄兜昧传给了小师妹，其实也就在内心里认定眼前这个孤僻桀骜喜怒无常的小女孩，将来才是金陵剑宗的剑道第一人。这也许就是师父这么多年，一直在远处偷偷观察着浣青剑术进展的原因吧。

　　那天晚上，一袭青色衣裙的小女孩，在师父竹木萧疏的剑斋外，跪了一夜。第二天晨曦微露时，她用布包裹着那柄震烁武林的神兵利器，悄然走下了紫金山。

　　初晨的山间，雾很大。透过凄迷惨白的雾气，她看到前方山道的垂枝樱树旁，一袭墨黑色的身影，在被她发现时，倏然闪过。

　　他是来送她的。可他又为什么怕她看见呢？

　　离别之时，她以为是自己不会哭的。她早已不是那个官家小姐婉儿了。她，苏浣青，现在已具备了足够的力量，让整个江湖都闻之色变，只是她的名字还尚未被人知晓而已。

　　可她还是哭了，就在看到那个隐匿的黑色身影的瞬间。

　　叶韶音。她第一次叫出这个名字。想不到，自己居然也会这三个字而流泪。两年来，在山上习剑，无论多苦多累，她都没哼过一声，就是那次——他手中的竹剑，不小心在她粉嫩的额角，擦出近三寸长的伤口。鲜血顿时暴雨般喷涌而下。大片血水不刻便模糊了她清瘦的脸颊。泪珠都已挂满了她的眼睫，但却始终也没有流下来。她不会再为任何人流泪，包括她自己。

　　她走了，就像她刚来时一样——他对她始终没有太多的了解，甚至就连她的内心深处到底埋藏着怎样的仇恨，他都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