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六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1）

　　大明宫，婉月轩。

　　柔美的云鬓泛起月光一样的美丽光泽，凝脂一样的冰肌玉肤，水样的轻纱漫起，当真是“眉黛夺得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

　　“阿家，药煎好了。”风汀小心翼翼地把凉好的药端到舞若蝶身前，看着她服下。

　　“咳咳！”轻轻地咳了两下，舞若蝶经过精心掩饰的绝色脸蛋再次露出苍白的颜色，一抹病态的红晕出现在了那愈见消瘦的脸颊。

　　三日前那名叫黄杉的女子本就伤了她，而两日前和七个宫女的那场比剑，更是将她的伤弄得更加严重起来。

　　“若师父。”不知怎的，舞若蝶又紧紧攥住了袖中那把从不离身的黄金匕首，心里突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你可知道蝶儿在想你？看到我现在如此，你可会心疼？

　　“魂去来兮，魂去来兮……”看到舞若蝶发呆，乌贼突然站在一旁耍起宝来，手里拎着一枝钗子，跳大神一样摇头晃脑念叨着。

　　“扑哧”，屋里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风汀更是笑得趴到了地上。

　　因为三日前紫贝被小平川王子的奴仆打成重伤，舞若蝶特地吩咐幽伶，把紫贝送回了自己的七艘巨船上，并在乌贼带舞叶郁进宫的时候让乌贼留了下来。平时紫贝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极少与他人谈笑，倒是乌贼，虽说打架时狠辣至极，然而平时却尽显耍宝之能，惹得这婉月轩里一派热闹景象。

　　很多年后，舞若蝶曾经回想，如果当时自己不用乌贼换走紫贝，那么乌贼和虎鲨是不是就不会死了？那场大火红遍了整个长安城，或许那晚，与这婉月轩熔化在一起的该是她。

　　“乌贼，你招魂么？”舞若蝶笑着推了她一把。

　　“是呀，阿家原来也知道呀？”乌贼故意点了点头，舞若蝶一下明白过来，猛地站起来追着乌贼跑出了门：“臭墨，居然笑话我发呆，看我不打你！”

　　“哎呀，阿家饶命呀，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乌贼坏笑着躲闪着，然而才到婉月轩的门口，就急急收住了脚，脸上突然变得一片淡漠，低下头行了一个礼，“奴婢参见皇上！”

　　玄英就那样怔怔地看着跑过来的舞若蝶，他突然觉得，在那张笑颜下，后宫三千粉黛竟然全部失去了颜色！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娇憨纯粹的微笑，竟然仿佛盛开的牡丹一样，却又带着淡淡水仙的灵气，当真是倾国倾城，天地黯然！

　　“皇兄。”突然看到了皇帝的出现，舞若蝶微微一惊后急忙收敛了笑容，淡淡地盈盈一拜。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今天明明是太后大寿，他这做儿子的理应去含元殿查看一下才对，怎么会出现在婉月轩？

　　“朕是来接皇妹一同去含元殿的。”玄英看着舞若蝶疑惑的神情，缓缓开口做了解释。

　　接她么？舞若蝶不及细想就跟了上去。

　　今天是太后五十大寿的日子。

　　然而没有人会想到，就在今天，真正的主角并不是权倾后宫的太后娘娘，而是舞若蝶——那个表面上是颜倾天下的帝仙子，实际上却是太平公主之孙女的绝色少女。

　　不愧是一国之母，一场寿宴竟设置得极尽奢华，翡翠为杯，玉器为碗，各种金银盘碟洋洋洒洒摆了一桌又一桌，绣满了牡丹的大红地毯铺遍了含元殿前的每一寸土地，绫罗丝绸更是被当做桌布，华丽极了。

　　各个妃子、公主打扮得花枝招展，池谣美人身上浓烈的胭脂香竟熏得舞若蝶忍不住微微咳了起来。

　　“怎么样？”玄英皇帝关切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阿家，奴婢这里还有两丸润玉霜，可以止咳。”风汀急忙从怀中翻出一支白色瓷瓶交到舞若蝶手上。而乌贼却是神情不停地变换着，看着面带关切的皇上，心里突然翻转了不知多少个念头。

　　“蝶儿没事。”舞若蝶突然觉得一阵刺痛，抬头望去，却是雪妃娘娘正在睫眉才人的搀扶下缓缓走来，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竟然挂着一抹怨恨的冷笑，然而却一闪就消失了。

　　“皇上。”一声娇呼，却是池谣美人撒娇地凑了过来，挤到了舞若蝶与玄英之间。

　　舞若蝶皱了皱眉，掩鼻躲开了那阵浓烈的香粉气味：“蝶儿不敢喧宾夺主，还是坐到公主王妃们做的地方吧！”说着，向一边闪去。

　　玄英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竟然心里闪过了一丝莫名的烦躁：“闪开！一个三品美人当着众人面如此撒娇，成何体统！”说着，猛地一甩池谣美人，坐到了太后身旁。

　　“皇上！”池谣美人委屈地娇嗔着，然而最终在雪妃的嘲讽目光中坐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太后娘娘金安，皇上万福。”雪妃温柔地笑着请了个安，柔和的月色长袍将她的温润如玉烘托得恰倒好处，甚至有一种母仪天下的气质。

　　“小心不要动了胎气。”太后难得地连眼中都布满了笑意，拉着雪妃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池谣美人太过浮躁，一向不招她喜欢，而这个雪妃……太后爱抚地摸了摸那双纤秀的手，这样娴静的女子才是玄英最好的贤内助啊！当年先祖的长孙皇后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可人吧？

　　“今天是母后五十大寿，各爱卿妃子可以尽显其能，今天这个寿宴大家务必要尽兴而归！”玄英举起雕龙镂花和田玉杯，高声宣布道。

　　顿时，一盘盘玉盘珍馐呈现在所有人面前，觥筹交错，热闹极了。

　　“第一个节目，云舒院四品芸才人。”

　　伴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着游鱼团纹霓裳的少女娇羞地走到正中，彩带纷飞中，繁复的动作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那袭水蓝色的细带垂荡在腰间随衣而舞，衬托着整个人竟然如飞凤游龙一样，让人心旷神怡起来。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芸才人神女一般的舞蹈中时，舞若蝶却不由自主地又出神了。

　　那年，她也是这样的一袭彩色霓裳，瀑布般的秀发随风飘散开，优雅如仙女一样舞动着，那时候若师父竟然看着她绝色的容颜微微有些发怔——那是她唯一的一次看到若师父发怔——是的，唯一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