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如怀念（四）

　　叶三三忍不住道：“你既然能为了小景而一夜白头，又为什么没有勇气去面对她，告诉她你爱她呢？！”

　　他的肩膀隐隐抽动，垂下的灰白头发遮得他的脸隐隐约约，看不出是怎样的表情。

　　他轻轻道：“之前错过了，也就没有机会了。何况现在……我又何必去破坏人家的幸福。”

　　“小景……就是融融的娘？而她就是因为那次产后大血崩才变得木木的，只能整天躺在了，是不是？”

　　“是。”他缓缓抬起头，灰白头发向两边流泻开来，露出一张已经开始苍老的脸。

　　“我现在，只能常常在想象中见到小景。”他微笑道，“如果当初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我会请把她嫁给我，然后我带着她进京赶考，考中的话，可以和她一起荣归故里；没有考中，就一起回乡下种田。她如果都不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楚西业忍不住道：“即使……在小景受到了伤害之后，你也愿意吗？”

　　“我为什么不？”他还是微笑，眉眼间尽是缠绻的深情。

　　叶三三叹气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应该是最希望小景好起来的人，可你也知道，如果我们被救出去了的话，恐怕就救不了小景了。”

　　“可我知道，就算你们被关在这里，也绝对很难换到救小景的那个人。”他轻轻道，“我不赞同施穹的做法，但我毕竟不能违背他，所以你们待会儿无论做什么事，我都当自己看不见。我只希望，你们听了小景的故事，能够尽力帮忙救救她。”

　　正说着，臭臭不知什么时候又溜了进来，在叶三三脚下挠来挠去。

　　臭臭的脖子上挂了小竹管，还有一个小布囊。

　　看了竹管内的信后，三三将布囊内倒出的三粒红色小丸和楚西业陆小莞一人一粒分吃了，没多久便恢复了体力。还有一粒黑色小丸则捏碎了洒在牢门的锁孔内，再轻轻一扯，锁竟然就开了。

　　“你们出去后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待会儿可能会有大动静。”叶三三对地牢里的那对夫妇道，“还有，有机会的话，找找你们的女儿。”

　　那对夫妇忙不迭地答应着，很快便隐入了前方的暗色中。

　　叶三三转身欲赚忽然又回头道：“对于小景，我们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我们一定尽力。”

　　陈大福已经重新扎好了头巾，却依旧靠墙坐在火炉爆只是轻轻点头。

　　“还有……”叶三三又道，“你的名字……应该不是融融所说的陈大福吧？”

　　“我原先叫陈思慕。”他微笑道，“但是那个名字让我觉得可耻可恨，所以，我现在叫陈大福。”

　　走出地牢来，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如同最温暖柔和的水流。

　　只是，叶三三的眼泪却忽然掉落。

　　她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陈大福，抑或是陈思慕。

　　良久，她才淡淡道：“西业哥哥，你带路，我们去找楚伯伯和我阿爹吧。”

　　“好。”楚西业有些忧心地看她一眼，“朝这边赚你和小莞要跟上。”

　　叶三三点点头，正要随楚西业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忽然眼角瞥到一抹桃红，她心一惊，偏了头去看时却又发现没有了。

　　“我好象看到融融了。”她疑惑道，“我觉得……我应该过去看看。”

　　楚西业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她轻轻，“你和小莞先去救人，我一个人去就好。”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他坚决道，“要不我们先去救人，再一同去找融融。”

　　她笑：“救人不能耽误，你们两个一起我放心一些。还有，不要忘了给楚伯伯和我阿爹吃解药，那个红色的和黑色的小药丸不要弄错了。”

　　“小莞。”她又对陆小莞道，“臭臭交给你了，你要看好它。”

　　她说得轻轻柔柔，他却偏偏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只好再看她一眼，然后和陆小莞一同离去。

　　过道里便又只剩了叶三三一人。

　　虽然已经出了地牢，但还是在雪顶山的山寨里，道路七折八弯，可能还有许多未知的陷阱。

　　仰头看天，日光好象淡了不少，临近傍晚，天边是淡淡的金红。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地形，摸出袖刀在过道的墙上刻了一片很小的叶子，叶尖朝向刚才那抹桃红离去的地方。

　　再尝试着运了运气，她笑了一下，身形微一晃动，便消失在了叶尖所指的拐角处。

　　叶三三的动作又轻又快，没几步，她又看到了那抹桃红的影子。

　　的确是一个穿着桃红衣服的人，但是……那是融融吗？她心里有些疑惑，她总觉得，融融心计很深，但并未给她武功高深的感觉，而眼前的那个身影，估计轻功是不在她之下的。

　　她屏了呼吸，手脚放得更轻了。

　　但这个地方拐角太多，每次几乎都可以看到那个身影的全貌了，一个拐弯，又只留下了一抹桃红的身影。

　　她有些懊恼地加快了脚步。

　　忽然觉得很不对劲，偌大的一个山寨，难道就没有一个守卫？！

　　她心头一跳，刚想稳住身形，一条银白得近乎透明的细线迎面荡来，仿佛只是阳光下一根被风吹落的蛛丝。

　　她险险地一偏头，细线擦着额发掠过，眼前顿时飘落了好几绺乌黑的发丝。

　　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她攥了袖刀紧紧靠在墙上，呼吸猛然急促。

　　“融融是你吗？”她低声道，“你出来吧，我们不需要这样。”

　　整个过道除了她“咚咚”的心跳和略显粗重的吐息，空寂得好象再也没有第二个人。

　　她试探着又唤了一声：“融融？”

　　突然颈边一凉，她直觉地就挥了袖刀去挡，刀刃与那根极细极韧的线撞上，发出了“铮”的一声刺响。

　　她不敢懈慢，身形和手腕同时转动，袖刀便缠着细线绕了紧密的几圈，连着那看不见的一端，线被绷得笔直。

　　线的那一端，应该是一个内力相当高深的人。

　　叶三三定了定心神，尽量装作轻松道：“融融，你再不出来的话，你这么好的天蚕丝可就要被我们俩扯断了。”

　　线的那头果然紧了一紧。

　　“小三三，看来叔叔还是低估了你。”

　　施穹捏着天蚕丝从拐角隐出，笑容温文，眸底却如深不可测的黑潭。

　　他的身侧是施融融，桃红小衣，眉眼高高挑起。

　　“小施叔叔，你罢手吧。”叶三三道，“我们的人都到了山下，而现在，想必楚伯伯和我阿爹都已经被救出来了。”

　　施穹的眉尖不自觉地抽动：“我知道，但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叶三三苦笑道：“有我又如何，你同样换不来花夕颜。”

　　“我不相信！”他怒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小王爷的事情！他一定会用花夕颜来换你！”

　　他们是相互喜欢着，但是，他也绝不是可以因为她而牺牲别人的人。

　　叶三三，心里想着该如何说服对方，手上的袖刀却是一刻也不敢松掉。

　　“我的确不会。”

　　曾在心里想了千百遍的声音忽然在耳边温热地响起。

　　她诧异地回头去看，手心一松，袖刀差点被天蚕丝卷走。

　　他眼疾手快地覆手在她手上，袖刀又被重新攥紧。

　　“你说什么？！”施穹怒道，“你就不怕我杀了她？！”

　　他依旧笑：“就算如此，我也无法把花夕颜交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