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作之姻缘(上)
不侠之剑 | 作者:思云 | 更新时间:2017-05-03 18:2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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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铭和殷月菱在沙家庄住了一个月,转眼间夏天过去,秋天到来了。夏铭和殷月菱自沙家庄出发之后,一路顺利。两人一路同行,不免耳鬓厮磨,悄然生情,在不知不觉中,夏铭发现自己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以前夏铭心中只有方雪珊,现在身边多出一个殷月菱,慢慢地在夏铭的心中占据了一份位置。夏铭对方雪珊的感情是一见钟情的单纯爱情,而夏铭对殷月菱的情感,却是来自于患难与共的生死情谊,夏铭甚至感到来自殷月菱的这份情谊更加深厚一些。
有时候夏铭会不自觉地幻想他不曾认识方雪珊,不曾与方雪珊订婚,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他和殷月菱就能……。每次想到这里时,夏铭都会幡然悔过,责备自己不该辜负方雪珊的一片深情。不管怎么说,夏铭和殷月菱结拜兄妹后,已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己。夏铭把自己会武功的来历告诉了殷月菱,殷月菱也把自己离家出走的真实理由告诉了夏铭。夏铭没想到殷月菱的父母会逼她入宫选妃,更没想到殷月菱性格如此刚烈,居然敢一个人逃出来,他对殷月菱也更钦佩了几分。
这天两人走到离中牟城三十里远的赤棘村,这是夏铭的故乡。当牛车翻过一座小山,前面豁然开朗,一望无际平原的远处,隐隐可以见到巍峨中牟城的轮廓。夏铭指着山脚下的小村子说:“那就是我的老家赤棘村了。我跟大学兄说过,请他到这里来等我,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已经到我家了。”
殷月菱见赤棘村山清水秀,便说:“铭哥,你爹隐居到这么一个风情秀丽的地方,真是很有眼光哟。”
夏铭却不以为然地说:“菱妹,你开什么玩笑,我爹哪是什么隐居呀,我家祖祖辈辈就一直住在赤棘村,我爹不过是一个种地的农夫,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殷月菱听了奇道:“铭哥,你不会骗我吧?我在苍苓院听到不少关于你的传闻呢,有人说你是一个隐退大官的独生子,还有人说你是赵室亲王的私生子……,不管什么传说,都说你是豪门贵族的出身。”
夏铭忍不住大笑道:“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以为我是亲王的私生子,真是笑死人了。菱妹,你看我像豪门贵族出身的人么?”
殷月菱认真地说:“当然像啦。贵族家庭出身的人有教养,和一般平民百姓家出身的人就是不一样。你待人彬彬有礼,说话举止文雅,酒饭行乐也有规矩,一看的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风度。”
夏铭点头说:“菱妹,你可说得太对了。我十四岁进勤武馆跟师父学武功的时候,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孩子,见人时不懂得礼貌,吃饭时手抓嘴舔,没一点吃相,说话时更是满口粗话,根本不知道文雅是什么。师父发现我是个学武的好苗子后,师娘说我的行为举止太没教养,这坏习惯非改不行。在师父教我武功的同时,师娘教我言行举止的教养,几年下来,她硬是把我这个乡下孩子的粗野习惯纠正过来,把我变成一个有教养的人。父母生养我的**,师父师娘却再造我的人格,所以在我心目中,对师父师娘和父母一样的敬重。”
殷月菱轻轻点头说:“铭哥你好有福气啊,虽说没有生在贵族家里,却有人把你教养成了贵族。”
夏铭则说:“还是菱妹你有福气呀,天生就出生在贵族家里,总比我这个后天教养出来的冒牌贵族强。”
殷月菱听了却叹气道:“其实贵族家庭出身的人,也不见得一定就好。你看我家虽是败落了,但也算是地道的贵族世家吧,又怎么样呢?我父母的人格品性,未必就比得上市井农夫之辈。唉……”
夏铭赶着牛车在一座老旧的茅草房前停下,这就是夏铭的家。茅草房前有一个木篱笆围成的小院子,仲秋的风早把木篱笆上爬着的青藤吹染成枯黄。夏铭轻轻推开半开半闭的木门,刚要向里面走,一只颇大的黄狗猛然冲出来,一下扑到夏铭身上,把夏铭身后的殷月菱吓得大叫起来。
夏铭忙笑着对殷月菱说:“菱妹,别怕,这是我家的大黄。”那黄狗扑在夏铭身上又舔又嗅,尾巴一个劲地乱摇,欢迎久别归来的主人。夏铭拍着狗头对它说:“大黄,真悬哪,差点我就见不到你了。”
这时从屋里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真的有那么悬么?”
夏铭和殷月菱一听那声音,立即齐声高兴的叫出来:“大学兄!”
南郭逸从茅屋中不紧不慢的踱步出来,笑着对夏铭说:“老弟呀,自从你遇险以后,我每夜观看天象,看见你的星座上有一颗福星高照,就知道你肯定会化险为夷的。”
夏铭紧紧握住南郭逸的手,激动地说:“大学兄,又见到你了,我都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南郭逸笑道:“既然你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我就跟殷学妹说说话。”南郭逸转向殷月菱说:“殷学妹呀,我看见你星座上的福星,比夏老弟的那颗还大呢,你更是死不了的。”
殷月菱笑着摇头说:“大学兄又哄我了,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这次要不是铭哥救我,我早就……”
南郭逸没等殷月菱说完就打断她的话,说:“你说什么‘铭哥’?他不是你的学弟么,什么时候又成你哥哥了?”
殷月菱被南郭逸说得臊红了脸,夏铭忙替她解释说:“大学兄,我和殷学姐已经结拜为义兄妹了。”
南郭逸“哦”了一声,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铭看了一会儿,又转过来直勾勾地盯着殷月菱看,搞得殷月菱很不自在地说:“大学兄,你这是看什么嘛,搞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南郭逸说:“我想看看你们两人是名副其实的义兄妹,还是……”
殷月菱听南郭逸这么说动了气,打断南郭逸的话,怒气冲冲地说:“大学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们两人有不本分的关系么?”
南郭逸见殷月菱真的生气了,只得陪不是说:“对不起,殷学妹,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你可别当真生气呀。”南郭逸见殷月菱脸色依然严峻,就转开话题说:“殷学妹,你给我讲讲你们路上的经历吧。”
殷月菱刚要说话,一个中年妇女走进院门。她中等个头,身材结实,一副典型乡村大婶的打扮,胳膊上跨一个柳条篮子,里面有一只杀好的鸡。夏铭一见那人,急忙冲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喊道:“娘,孩儿我回来了。”
夏铭母亲看见夏铭,也高兴极了,她把篮子放在地下,双手抓住夏铭左看右看,兴奋地说:“铭儿,我真担心你呀!看见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夏母见夏铭身旁还有一位年轻姑娘,就把夏铭拉到一边,小声问:“铭儿,那姑娘莫非是你给我们带回来的儿媳妇?”
夏铭笑道:“娘,您说到哪里去了,她是我最近结拜的义妹。”于是夏铭招手叫殷月菱过来,给母亲介绍说:“这位是我结拜的义妹殷月菱姑娘,她是邯郸人。”
殷月菱对夏母做一个万福,嘴甜地说:“娘,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干女儿了,我会像铭哥一样孝敬您们二老的。”
夏母笑着把殷月菱拉起来,打量一阵子说:“殷姑娘,一看你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身份的人。你认我这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婆做干娘,不会让别人笑话你吧?”
殷月菱正色说:“娘,我是诚心诚意认您做干娘的,只要您不嫌弃我就行。”
几人正说着话,夏铭的父亲和弟弟也从地里干活回来了。夏铭父亲身材高大,面色黝黑,是典型的农夫形象。夏铭的弟弟名叫夏钦,两人外貌看上去长得颇像,但气质就大相径庭了。夏钦打扮土头土脑,脸上带着既憨直又愚笨的傻笑,完全是一个典型的村汉。殷月菱见了夏钦不由心里暗想:“铭哥看上去是文雅的绅士,他弟弟却完全是粗俗的村汉。唉,我真佩服铭哥的师娘,居然能把一个村汉改造成一个绅士。”
夏铭父亲看见夏铭,也高兴地说:“铭儿,一看你这身打扮,就知道你一定发了财,对不对?”夏铭只是笑着没有说话,他无法向父亲解释发财的问题。
夏父又说:“铭儿,门口那部牛车是你的吧?我刚才看了那头牡牛的身材口齿,真是一头有力气的好牛啊,咱家那头老黄牛都快干不动活了。”夏铭对父亲的话还是笑而不答。
夏铭一家在院子里搭起饭桌,夏母烧几个菜,最后的压轴菜是那只从集市上买来的鸡。夏母把热乎乎的一大锅鸡端上桌子,用抱歉的口气对殷月菱说:“我们家里穷,只有过年过节才偶尔吃一次鸡,这买鸡的钱是南郭公子出的。”
原来南郭逸在夏铭家住下后,见他们一家生活太简朴,平时饭菜里根本看不到荤腥。南郭逸嘴馋,就拿出几两银子给夏母,请她每天买些鸡鸭鱼肉来吃,这样夏铭一家也很高兴,他们也沾光天天吃到鸡鸭鱼肉了。
夏母把两个鸡大腿一个让给南郭逸,一个让给殷月菱。南郭逸不客气地拿起来就吃,殷月菱则把鸡大腿让给夏铭,夏铭不要,她又让给弟弟夏钦。夏钦稍微推让一下,就接过鸡大腿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夏钦啃完鸡大腿后,习惯性地一甩手,手上的几滴肉汁全洒到殷月菱衣服上,殷月菱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夏铭见自己兄弟的吃相不佳,就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吃饭时注意一点儿,别把菜汁溅到别人身上。”
夏钦赶紧对殷月菱说对不起,这时夏父有意无意地对殷月菱说:“殷姑娘,我们家穷,家里的钱只够送铭儿一个人去上学,钦儿就只得跟着我在家种地了。钦儿没出过门,不像铭儿那样见过世面,懂礼貌。”
听了父亲的话,夏铭心里感到一阵惭愧,心想:“家里把所有的钱都供我去上学,弟弟也是为我牺牲了自己在家种地,我还有什么资格责备他不懂礼貌呢。”他想找个机会向弟弟道歉。
大家吃着饭,夏父又称赞起门口那头牛来。这头牛是沙员外特别为夏铭和殷月菱选的一头上好牡牛,种田人喜欢牛,夏父看见这么好的牡牛,自然喜欢得不得了。夏铭见父亲这么喜欢这头牛,本想把它送给父亲,可这头牛却不是他一个人的财产,是沙员外送给他和殷月菱两个人的,牛车也应该算是他和南郭逸及殷月菱三人的共同财产,所以夏铭只好默不做声地听父亲说话。
殷月菱听出夏父的弦外之音,就说:“铭哥,就把这头牛送给爹爹吧。拉车的牛咱们再去买一头普通的牛就行。”
南郭逸也明白夏父的意思,说:“夏学弟,这头牛跟着咱们,不知道哪天又要翻下山沟摔死了,不如让它跟着令尊,还可以多活几年。”
夏铭还未答话,夏父就替他说了:“这敢情太好了,有了这头牛,明年春耕就不用发愁了。不过你们也不用再去买牛,我家的老牛耕地的力气不够,拉车还行,就把我家的老牛换给你们拉车吧。”
夏铭见父亲说了这话,也不好反对,只得说:“爹,那就把拉车的牛跟咱家的牛换了吧。”夏铭一面说一面对南郭逸和殷月菱做个眼色,暗示请他们多多包涵。
这时夏钦问夏铭说:“哥,刚才南郭大哥说你们把牛摔死了,为什么要摔死牛呀?”
夏铭说:“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的嘴笨,不如让菱妹给你们讲讲我们路上的经历。”
于是殷月菱把他们怎样在路上遇到暴雨,牛车摔下山沟,夏铭去救她,两人一起被洪水卷走,后来又遇到单大夫,在沙家庄暂住养伤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大家都称奇不已。夏母心有余悸地说:“铭儿呀,你这次真是大难不死。不过你可要记住了,下次千万不要去救人,太危险了。”
夏父却打断夏母的话说:“这你就不懂了,铭儿大难不死,说明老天爷保佑他。我听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铭儿将来肯定了不得。”
南郭逸笑道:“老伯说得对。我夜观天象,看见夏学弟的星座上有一颗硕大的福星,亮的不得了,他将来必是了不得的人物。”
第二天夏铭准备去中牟城里的勤武馆,拜见一下石教头,南郭逸却说:“老弟,这样不妥。虽说官府对咱俩的缉捕令已经过去不少时间了,但勤武馆里的人都认识你,你去了肯定要惹麻烦。还是我一个人先去勤武馆见石师叔,把咱们的情况对他说一说,请他到这里来相见比较安全。”
夏铭听南郭逸说的有理,就让南郭逸一人先去勤武馆,自己在家里等消息。
南郭逸一早就出门了,可是直到傍晚时分,大家都等得着急起来,南郭逸才回来。夏铭急着问:“见到我师父了么?”
南郭逸两手一摊,面无表情地说:“真不巧,石师叔正好出远门了,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夏铭又问:“那你见到我师娘了吗?”
南郭逸还是淡淡地说:“她也跟你师父一起走了。”
夏铭奇道:“什么,师父和师娘都走了?那勤武馆里还有人么?”
南郭逸点头说:“有人,当然有人,其他人都在。你放心好了,你师父和师娘很快就会回来的。”
殷月菱笑着说:“铭哥,你武功这么好,那你师父一定是非常了不得的武学大师了。能不能让我也见见他老人家,瞻仰一下武学大师的范仪?”
南郭逸替夏铭回答说:“学妹呀,你一个女孩子家,去见武学大师干什么,莫非你也要练武不成?明日我们还是赶快去找你舅舅吧。”
说到去找舅舅,殷月菱的心情复杂起来。她这些天跟夏铭在一起过得非常快话,让她离开夏铭去舅舅家,不禁心中充满失落感,低头不语了。夏铭这些天跟殷月菱在一起,也感到非常的快活,一想到要和殷月菱分手,也是惆怅不已,低头不语。
南郭逸见夏铭和殷月菱都不说话,就故意激他俩,对夏铭说:“老弟,明天我一个人陪殷学妹去找她舅舅就行,你就呆在家里陪爹娘吧。”
夏铭果然经不住南郭逸这一激,立即跳起来急着说:“我也要陪菱妹一起去。”
南郭逸半分冷笑地说:“老弟啊,我早就知道你不肯错过陪殷学妹的机会,故意激你一激。”
南郭逸这句话说得夏铭有点不好意思,殷月菱更是不高兴地瞪了南郭逸一眼。南郭逸见自己这个玩笑有点开过火了,惹两人不高兴,就转个话题说:“明天我们一起去殷学妹舅舅家,不过这次进城我和夏老弟还是要化妆一下。只是这次是去殷学妹舅舅家,咱们不能再扮农汉了,要不然殷学妹舅舅家里的人看见殷学妹由两个农汉陪着,岂不是要看不起殷学妹了。”
夏铭问:“那我们扮什么呢?”
南郭逸说:“这次咱们得办一个抬高殷学妹身份的角色。殷学妹是小姐,我就扮作殷小姐的管家,陪着殷小姐;你就扮作殷小姐的仆人,挑个担子跟在我们后面。上次我扮女人,吃了不少亏,这次该轮到你吃亏了。”
夏铭满不在乎地笑道:“大学兄这个主意好,这样一来菱妹也有面子。我才不在乎扮仆人呢,叫我扮管家,我反倒扮不来。”
南郭逸又问殷月菱:“殷学妹,你看我们两个,一个是你的管家,一个是你的仆人,前呼后拥你这个小姐,可满意么?”
殷月菱向夏铭和南郭逸躬了一下身子,表示谢意,然后笑着说:“大学兄,铭哥,那就委屈你们两位,让我也当一次前呼后拥的小姐,风光一次。”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殷月菱一行三人就赶着牛车上路了,因为赤棘村离中牟城有三十里路,要走半天时间。路上殷月菱把她从家里逃出来的事对南郭逸又说一遍,南郭逸听了说:“殷学妹,你到了舅舅那里,绝不能提你父母逼你进宫之事,要不然你舅舅收留你的时候就会为难。你就说你从学校毕业了,想到各地游历一番,你父母就让我们两人护送你到舅舅家小住一段时间,看看这边的风景人物。等你住一段时间,跟他们建立起来感情之后,你再见机行事,慢慢对你舅舅和舅妈说起此事。那时你们之间已经有了感情,他们也不会忍心弃你不顾,总会想个什么法子帮你的。”
殷月菱和夏铭都称赞南郭逸的主意好。三人午时来到中牟城,城门附近告示榜上通缉夏铭和南郭逸的告示,早就被揭下去,换成了别的新告示。他们三人进了城,根据殷月菱过去的记忆,居然不太费力就找到了殷月菱舅舅祁世愈的家。祁世愈在户部做一个主事,是个四品的官儿,祁世愈的宅子看上去也是像模像样的。
殷月菱身穿沙姑娘送她的绣锦簇花衣,身上挂一串青田玉佩,发髻上插一朵时兴式样的绢花,俨然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南郭逸扮成管家,背着手走在殷月菱半步之后的位置;夏铭则挑着一个担子跟在后面,里面放着买给殷月菱舅舅的礼物。殷月菱一行人来到祁府门前,向门人通报身份,门人一听是祈家的姑小姐来了,赶紧跑着向祁世愈报告去了。
祁世愈接到殷月菱来访的消息,心里虽说有些惊奇,却不特别惊奇。原来殷月菱父母发现殷月菱逃走后,想到她有可能到中牟去找她舅舅,于是就给祁世愈写了一封书信,告诉祁世愈殷月菱抗命离家逃走之事,并请祁世愈协助,如果殷月菱来到他家,务必把殷月菱扣住送回邯郸。如果殷月菱反抗不从的话,就把她捆了送过来。因为殷月菱走远路绕到卫国,又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所以殷月菱父母的书信已先送到祁世愈这里。
祁世愈本以为邯郸和中牟离得这么远,殷月菱孤身一个人不太可能过来,所以他听门人说殷月菱来访,不免有些吃惊。门人又说,殷月菱是由一个管家和一个仆人陪同来的,祁世愈更加吃惊了,他知道这个管家和仆人肯定是假的。祁世愈心想:“我暂时先不戳破这个毛丫头,看她到底弄的什么鬼。”
门人把殷月菱三人恭恭敬敬请入内室的客厅,给三人让座。夏铭刚想坐,听得南郭逸轻轻咳嗽一声,他猛然想起现在自己扮的是仆人,仆人是不能与主人一起坐的,于是夏铭就装作仆人的样子,叉着手站在他俩身后。门人请殷月菱三人在客厅里落座后,把三人单独留在客厅中,自己退了出来。殷月菱三人在客厅里呆坐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原来这时祁世愈正躲在后面隔着门帘偷看,他想看看殷月菱跟这两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祁世愈看了半天,见殷月菱三人虽然单独坐在无人的客厅中,他们之间既没有狎昵的动作,也没有**的话语,祁世愈看不出殷月菱跟这两个男人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这时他才咳嗽一声,掀开门帘走进客厅。
殷月菱一见祁世愈进来,赶紧起身,给他深深施三个万福礼。见面礼完毕后,殷月菱带着哭声说:“舅舅!舅舅!”
祁世愈表面上装出惊讶的样子,扶起殷月菱说:“月菱啊,真没想到是你来了。”祁世愈端详殷月菱一会儿,接着说:“常言道‘女大十八变’,那年你住在我这里时,还是个毛头小丫头呢,现在出落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倘若我走到街上遇到你,肯定认不出来……。你爹娘他们可好?”
殷月菱点头说:“我爹娘都好,请舅舅放心。”
祁世愈又问:“你怎么会到我这里来?事先也不给我来个信。”
于是殷月菱说起南郭逸替她编好的假话:“我今年从学校毕业了,想到各地游历一番,增长点见识,所以就想起来到舅舅家住几天玩玩。我怕舅舅知道我来要专门为我张罗一番,就没有事先告诉您。”
祁世愈指着南郭逸和夏铭问:“这两位是……”
殷月菱忙说:“他是我家的管家,姓李;他是我家的雇佣,姓张。”南郭逸和夏铭听殷月菱介绍到自己,也过来给祁世愈叩首行礼。
祁世愈看着南郭逸,用疑惑的口气说:“哦,这位是李管家?我听家姐来信说,她那里近来家境不太好,就辞退了管家,自己亲自掌管家务。不知什么时候家姐又重新聘请管家了?”
南郭逸一听心里暗叫不好。原来殷月菱没跟他说清楚她家的家境,南郭逸心想殷月菱家既然是王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里总该有个管家什么的,所以才想出来冒充管家。南郭逸要是知道殷月菱家已经穷得请不起管家了,就不会出这么个馊主意。现在祁世愈这么一问,南郭逸只好立即现编谎话说:“祈老爷,我其实也不是什么管家,原本只是一个雇佣。只不过是我家老爷夫人看我办事还算机灵,就提拔我帮忙干些管家的事情。”
祁世愈又问:“李管家,既然你是管家,又为何打发你护送小姐?这可是保镖干的事啊。”
南郭逸瞎编道:“祈老爷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张兄弟,有几分膂力,会一点武功,能充当保镖。只是他头脑简单,不会做事,殷老爷怕他一个人误事,就派我们两个一起护送小姐过来。现在小姐已经平安到达,我们两个就赶紧回去,主人还等着我们的回话呢。”
祁世愈冷笑一声说:“哦,你们倒想走了?不过我这个门进来容易,出去可没那么容易。”说着祁世愈大喊一声:“来人!”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七八个精壮的家丁进来,围在夏铭和南郭逸身后。
殷月菱一见不好,赶紧问:“舅舅,您这是怎么回事?”
祁世愈摇头叹气说:“月菱啊,你到现在还想骗我么?实话告诉你吧,我早收到你爹娘的来信,说你离家出逃了。他们在信中吩咐我说:一旦你来我这里,务必要把你保送回邯郸。”
殷月菱哭出声来,双膝跪地,满面流泪说:“舅舅,舅舅啊!我爹娘要把我送进王宫里,我实在不愿意去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舅舅啊,我就是指望您会保护我,才不远千里来投奔您的,您千万不能送我回去呀。”
祁世愈把殷月菱扶起来,用长辈的既威严又慈祥的口吻说:“月菱啊,你可不能再执迷不悟了。你还年轻,不懂得你爹娘他们的一片苦心,你爹娘让你进宫,也是为你好嘛。他们信里说了,只要你听话回去,幡然悔过,他们会对你既往不咎的。好孩子,你就听我的话,作个孝顺的孩子,回到你爹娘身边去吧。”
殷月菱一面哭一面说:“舅舅,您忘了吗?我小时候住在您家的时候,有一次我娘骂我,您却对我说:‘你不要怕,你爹娘不要你,我要你。’我正是想起您说过这样的话,才千里迢迢来找您的呀。现在我爹娘真的不要我了,舅舅您不会忘记您说过的话吧?”
祁世愈摇摇头,惘然地说:“我说过那样的话么?我不记得了。即使我说过那话,也是跟你说着玩的,怎么能当真呢。”
听了祁世愈的话,殷月菱心中唯一残存的一点希望之光,也彻底熄灭了。她觉得周身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气所笼罩,这个世界比她预想的还要冷酷无情。
祁世愈见殷月菱不回答他的话,就把脸转过来对着南郭逸和夏铭,用嘲讽的口吻说:“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两位一定是高明的职业骗子吧?是不是你们教唆月菱,到我这儿来骗钱?”
南郭逸听祁世愈说出这话,鄙视地瞟他一眼,夏铭更是鼻孔里“哼”了一声出来,心想:“菱妹的舅舅也算是贵族家庭出来的人,看他说出这番话,竟比我那种地的父母还要庸俗呢。”
祁世愈见南郭逸和夏铭不说话,就对站在两人身后的家丁说:“来,给我把他们两个捆了,送交官府治罪。”
殷月菱急忙阻止祁世愈说:“舅舅,他们不是骗子,他们是真正的好人。我路上多亏他们救了我的命,您可千万不能抓他们啊。”
祁世愈长叹道:“月菱啊,你怎么堕落到这个地步,到现在还要替他们说话。我把这两个骗子抓起来,也是为了保护你嘛。”说着祁世愈向家丁做一个动手的手势。
几个家丁刚向前迈出一步,只听夏铭一声大吼:“谁敢过来?”这声大吼把家丁们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没人再敢过来。殷月菱忙对夏铭说:“铭哥,不可伤了我舅舅。”
夏铭本来也是吓唬他们一下,并不准备动手伤人。祁世愈也看出夏铭不是好惹的,不敢再提抓他们的话,只是他见夏铭颇听殷月菱的话,胆子又壮起来,说:“月菱,你可不能当一个背叛家庭的不孝忤逆啊!你赶快打发这两人走,咱们再好好谈谈。”
殷月菱却摇头说:“不,舅舅,不用谈了,我和他们一起走。”
祁世愈吃惊道:“什么,你要和他们一起走,莫非你不要你爹娘了?不认我这个舅舅了?”
殷月菱擦干眼泪,淡淡地说:“不是我不要您们,是您们把我逼走的呀。”
祁世愈发怒了,指着殷月菱说:“你……”
殷月菱给祁世愈拜行一个万福礼,说:“舅舅,您保重吧,我走了。”说着殷月菱回头就往外走,夏铭和南郭逸跟在殷月菱身后,站在门口的几个家丁“唰”地闪开一条路,没人敢拦他们。
祁世愈在他们身后喊道:“月菱,你今天要是走了,今后我,还有你爹娘就要和你断绝一切关系。”
殷月菱头也不回地说:“舅舅,用不着拿这个威胁我,在我心中,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就断绝了。”
祁世愈气得声音颤抖地骂道:“你……,你……,你这个贱人……,不要脸的婊子……”
夏铭没想到祁世愈外表看上去温文典雅的人,居然会骂出这么脏的话,就悄悄问南郭逸说:“是不是人一急起来,就必然要骂脏话呢?”
南郭逸笑道:“你没听说过‘狗急跳墙’么,一急了什么都干的,那是狗,不是人。”
殷月菱三人坐上牛车,走上返回赤棘村的路。路上殷月菱闷闷地坐在车中沉默不语,夏铭见殷月菱这样的遭遇,心里着急起来,就想说些什么劝慰她。南郭逸看出夏铭的心急,悄悄对他说:“现在殷学妹心情不好,咱们最好让她一个人安静地好好想想,你去瞎劝反而是帮倒忙。”
夏铭听南郭逸这么一说,只得不说话了,但他心中还是烦闷,两脚在车板上不停搓来搓去。
牛车快到赤棘村了,殷月菱深深叹一口气,终于说出话来:“我真想有个家呀,父母逼我,舅舅也跟着他们逼我,谁都不要我了。”说到这儿殷月菱眼睛一红,忍不住哭出声来。夏铭不知怎么,也跟着殷月菱落下泪来。
殷月菱抽泣着对夏铭说:“铭哥,我真羡慕你。你家再穷,可也是个温暖的家呀。我的家在哪儿呢?我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夏铭听殷月菱说出这话,握住她的双手,大声说:“菱妹,谁说你无家可归?我们是结拜兄妹,我爹就是你爹,我娘就是你娘,我家就是你的家。只要你不嫌我家穷,永远住在我家都行。”
南郭逸却踩夏铭一脚,小声提醒他说:“老弟,你可别瞎打殷学妹的主意。人家是大小姐,怎么能永远住在你家,莫非你想把殷学妹嫁给你弟弟不成?”
夏铭赶紧摇头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弟弟配不上菱妹,哪敢打这个主意。要是住在我家不好,就把殷姑娘送到回卫国欧阳公子那里去,欧阳公子不是说过,菱妹要是找不到舅舅,可以再去找他们么?咱们就说殷姑娘在中牟没找到舅舅……”
南郭逸打断夏铭的话,摆手说:“老弟,你就安静一会吧,别尽给殷姑娘出馊主意了。”
(待续)